這個出征時間是欽天監算出來的,據說那天是一個大吉之日。
爲了準備這次的禦駕親征,朝廷上下各級官員忙成了一團。
尤其是戶部和兵部,前者要協助兵部大量籌集糧草準備出征,後者則不斷調兵遣将聚集京城。
從多次親征的魏武帝開始,但凡皇帝出征,按慣例都要任命一名大将爲大将軍。
大将軍直接受皇帝指揮,擁有統轄全軍之權。
由于大将軍之位權力極大,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此一直都由皇帝的心腹大将擔任。
順天帝當然不願任命謝家的人爲大将軍,但沒有謝家協助的話,他一個沒有兵權的空頭皇帝又無法指揮全軍。
于是他一反之前的規矩,不設大将軍,而是分别設左将軍、中将軍、右将軍三個将軍位來代替大将軍之位。
順天帝任命大舅謝昱昆爲南征中将軍,昭毅将軍孫裴爲南征左将軍,鎮國将軍馬義海爲南征右将軍。三人各領一軍,簡稱左軍、中軍、右軍。
實際上,不管是廢除大将軍以左中右三将軍來代替,還是這個人選任命都是許钰初給順天帝的建議。
雖然孫裴和馬義海都是謝家的手下,但他們兩人分别代表的是孫家和馬家這兩大勳貴世家。
而孫馬兩個家族在南方地區有大量的土地以及各種商業利益,對于南方各地的淪陷,他們無疑是最爲焦急的家族。
許钰初相信這兩個家族心裏肯定對安國公當初把西南兩省讓出來,導緻如今胡人在南方肆虐的局面抱有強烈的怨氣。
如今把孫裴和馬義海兩人任命爲左将軍和右将軍,正好跟謝昱昆所代表的謝家形成一種微妙的對抗關系。
隻要以後這兩家跟謝家的關系出現裂縫,那就是順天帝的機會了。
在安排好出征的大将後,順天帝又要面臨另一個比較頭痛的問題:在他出征這段時間裏,由誰來暫時監國。
按照慣例,就算皇帝在外面出征,早朝也是不能斷的,否則各種政務将無法進行。
因此在皇帝出征的這段時間裏,就需要有人監國,代替皇帝暫時處理國政。
一般來說,負責監國的最好人選是太子。因爲太子是儲君,由他來監國名正言順。
但順天帝直到現在還未有子嗣,因此這監國人選隻能另選他人。
可問題是除了順天帝外,其他皇子已經全都死于“叛軍”手中,因此這監國人選隻能往再下一級的堂親裏選。
于是離順天帝血緣最近的福王趙焞安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最好的人選。
所謂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對皇位無比敏感的順天帝當然不願堂哥趙焞安來監國,他甚至提出讓他的母親謝太後暫時監國。
可是很快就遭到了大量官員的強烈反對。
曆史上由太後來垂簾聽政的情況不是沒有,但隻發生在新皇年紀太小,還未有能力處理國政情況下的權宜之計。
如今順天帝已經成年,而且代理監國的人選又不是沒有,怎能再由謝太後來監國。不僅于理不合,更有違朝綱。
往再深的一層想,萬一此例一開,後世難保不會再出現手握大權的太後以各種理由和借口代替皇帝監國的情況出現,因此此例絕不可開。
由于這個決定遭到了大部分官員的反對,并且大有甯願不要皇上親征也不允許太後監國之勢,急于禦駕親征的順天帝終于妥協了,答應出征後由福王暫時監國。
在背後充當順天帝心腹幕僚的許钰初開始感到事态越發有些脫離控制。
他看得出來,這些原本像鹌鹑一樣不作任何表态的官員之所以會突然變得态度強硬,背後多半有人在暗中指使。而如今朝堂之上能有這種控制力的人,莫過于“養病”當中的安國公。
難道,安國公他想……
一個讓他不敢細想下去的可怕想法讓許钰初感到全身發涼。
但事已至此,已經騎虎難下,皇上能不能掙脫謝家的控制奪回兵權,就看這次親征能否成功了。
想到這裏,許钰初決定暫時不把這個想法告訴順天帝,以免他未戰先怯。
………………
自古皇帝親征都是事關國運的大事,因此需要有重大的祭祀儀式。
出征前三天,皇帝要親自到京師的“旗纛廟”裏進行隆重的祭祀。
祭祀的神靈分别爲“旗頭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主宰戰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飛槍飛石之神”、“陣前陣後神隻五昌等衆”,共七位神祉,祭以太牢。
同進各地衛所要在公署後立簡廟,以指揮使爲主祭官,同時祭祀這七位神祉,以響應京師的祭拜。
出征前還要再舉行一次盛大的祃儀。
大概流程是:皇帝服武弁服,禦奉天殿,大将軍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承制官宣制,以節、钺授大将軍。大将軍出至午門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幟,鳴金鼓,正行列,擎節钺。奏樂前導,百官以次送出。
由于這次親征沒有大将軍,隻有左、中、右三位将軍領兵,因此由這三位将軍代替大将軍執禮。
三月初六,在欽天監所挑選的這個黃道吉日裏,經過一系列複雜的祃儀後,由五軍營的十六萬士兵和二十幾萬民夫所組成的将近四十萬大軍在順天帝的指揮下,浩浩蕩蕩地往南方進軍。
人數之衆多,聲勢之浩大,讓無數觀禮送行的平民百姓心潮澎湃、大開眼界。
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浩然大軍,幾乎所有人都相信,此戰必勝。
“皇上萬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魏萬歲,皇上萬歲!”
也不知是誰開始先喊起來的,越來越多百姓開始不約而同地叫起來。
一時間,整條大街上,到處都可以聽到高呼萬歲之聲。
在這種此起彼伏的萬歲聲中,身穿龍紋金甲、背披鮮紅大氅、腳跨高頭大馬的順天帝一掃以往的陰霾,整張臉興奮得紅光滿面、意興風發。
果然禦駕親征的決定是對的,他原本就應該像先祖魏武帝那樣成爲一代聖君,這下誰也攔不住他了。
相比于興奮不已的順天帝,作爲随行官員之一跟在後面的許钰初卻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假如謝家真的打算施行他之前猜測的那個想法,那此行兇險啊。
此時在安國公府内,原本卧床養病的安國公已經坐了起來。
隻見他坐姿挺拔、氣勢逼人,完全不像個病人。
“祖父,皇上已經出城了。”不久前才從江南回到京城的孫子謝長風恭敬地禀報道。
“我們在南邊的人都準備好了嗎?”安國公沉聲問。
“請祖父放心,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安國公沒有再出聲,隻是眼中閃過一絲濃烈的殺意,讓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