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對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把杯子放到電視下面的桌子上,走到旅行箱前,在最底下翻了翻,拿出一塊木闆。
胡可馨看着他走過來,把塗着黑色亞克力漆,畫着星星圖案的木闆遞到面前,用手語問道這是什麽呀?
陳旭把木闆放到床上,拿起手機給她發了一條信息是我從魔都給你帶回來的禮物,上面有你出生時的星空。
糯米團子謝謝你,我很喜歡。
她放下手機,搬起床上的木闆用手摩挲着夜空裏的小星星,臉上的笑容很甜,眼睛裏的光芒很溫柔,生日那天的星空,這比一簇鮮花,一支口紅,一瓶名牌香水更具紀念價值,也代表着陳旭的心意。
陳旭把杯子裏的蜂蜜水喝光,從床頭櫃下面拿出自己的電腦包,把徐慧佳給他的資料袋裝進去,轉過身去拍拍她的肩膀,做了一個“走,去你家”的手勢。
胡可馨點點頭,一隻手夾着星空闆,一隻手拿起放在鞋櫃上面的棕色手提包,跟在陳旭身後離開房間,來到旅館樓下。
溫熱的光在路東建築的天台鋪開,下面是漫過馬路的陰影,行人和車輛漸漸多起來,路口等候綠燈的一輛奧迪a4l副駕駛車窗打開,裏面伸出一隻捏着煙卷的手,輕輕彈掉前面的灰燼。
秦慕然把面包車開走了,樓下停着兩輛電瓶車,一輛是旁邊超市老闆娘的老式艾瑪電瓶車,上面還挂着冬天用的防風罩,車籃子裏塞着樓盤傳單,一輛是全新的粉色系雅迪踏闆車,造型優雅,漆皮鮮明。
胡可馨走過去拍拍雅迪電瓶車的座墊,意思是咱也是有車的人了。
陳旭的嘴角漾出一抹苦笑,老胡擔心她的安全,嚴令禁止她到街上騎行,殊不知胡可馨經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騎乘共享單車,也沒見遇到問題。
他走到雅迪電瓶車前面,握着扶手坐上去,用手拍拍後面部分。
胡可馨偏着身子往上一竄,坐到駕駛位後面,一隻手攬住陳旭的腰,一隻手抱着星空闆,由他帶着離開旅館,朝麗景小區駛去。
老胡在沙發上睡了過去,電視正在播放華夏電視台科教頻道一檔考古節目,旁白故作神秘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窗外的夕照逐漸斂沒,夜色在東方生長。
咔的一聲脆響,房門從外面打開,一隻平底涼鞋跨過房門,然後是青春靓麗的臉。
老胡聽見動靜打了個激靈,從淺睡中驚醒,看向房門的位置。
胡可馨已經進屋,正在門口鞋櫃旁邊換拖鞋,她的腳邊有一塊用木闆與框架拼成的物件,看起來像是一幅畫。
他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正準備從沙發起來,忽然意識到門外還有一個人,定睛一瞧才發現是陳旭,手裏拎着一隻風鵝,另一隻手裏提着白色塑料袋,塑料袋外面印着家有美食四個大字,另起一行是店鋪地址。
胡可馨穿上那雙能夠把腳丫襯得白皙精緻的黑色人字拖,又從鞋櫃裏面拿出專爲陳旭準備的軟底拖鞋,整齊地擺到距離他落腳地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老胡看得直咬牙,要知道他每次閉店回家,胡可馨别說給他拿拖鞋,很多時候屁股都不動一下,該看電視看電視,該讀雜志讀雜志,也就喝多了走路不穩的時候才會給他脫鞋倒水,噓寒問暖,但是第二天起來免不了一通埋怨。
都說女兒是爹媽的窩心小棉襖,怎麽到了她這裏就變了呢?
“老胡,我來蹭飯了。”陳旭脫了皮鞋,穿上胡可馨給他拿的一字拖,揚揚手裏提的風鵝與熟食,轉身進了廚房。
老胡這才意識到外面已經黑下來,剛才伴着夕陽睡了過去,再想想電視裏放的《走向科學》,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由得感歎人老了,精力越來越不夠用,果然還是不用帶腦子看的抗日劇适合他。
這時胡可馨把客廳與餐廳的燈打開,兩隻手一陣比劃。
“你說釘子和錘子?”老胡指指陽台角落。
女孩兒把手提包丢到沙發上,走過去找到一個黑色工具箱,提起來就往自己房間走,路過沙發的時候順勢拿起畫着星空的木闆。
老胡走到靠近廚房的地方看看在裏面切醬牛肉與醬豬手的陳旭,快步走向寶貝女兒的房間,他推開虛掩的門,隻見胡可馨光着腳丫跪在枕頭上,正在往雪白的牆上打釘子,畫着星空圖案的木闆放在綿軟的靠背上,能夠看見邊框中間排列整齊的燈線。
他走過去拍拍女孩兒的肩膀,做了一組手語。
胡可馨點點頭,把錘子和釘子交給老胡,從自己的床上下來,穿着人字拖走出房間,進了客廳那邊的廚房。
他搖搖頭,捏起一枚釘子叼在嘴裏,又捏起一枚按在牆面,用釘錘輕輕敲打,待四個角固定完畢,把旁邊的星空闆挂上去,完事打開led燈電源,站在靠近床尾的地方往牆頭看去。
剛開始他隻想看看有沒有傾斜,後來關注點就變了,眼睛裏的光芒越來越盛,似乎從那些亮晶晶的小星星裏看出一點什麽。
“這個陳旭,還真是會哄小姑娘。”
老胡搖搖頭,關閉房間裏的燈回到外面客廳,胡可馨正端着兩個有梅花圖案的盤子走出來,放到餐廳的桌子上。
她看見客廳站的老爹,指指腳邊座椅示意他坐下吃飯,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老胡走過去坐下,陳旭關了廚房燈,把切成塊的風鵝與一碟鹹花生放到餐桌上,拉出左手邊的椅子坐下來。
鮮嫩的風鵝,帶着凍子與軟筋的醬牛肉,酥爛誘人的醬豬蹄,一盤花生米。三個人,四盤菜。
“怎麽樣,整兩口?”陳旭把沾着水珠的筷子甩了甩遞過去。
老胡接過筷子,指着桌上四個菜“你小子心眼兒不少,買倆菜就把我打發了?”
原來他還記着過來拿攝影機時陳旭說過的話事情結束後請他吃大餐,桌上四個菜都挺硬的,也算豐盛,但是與“大餐”這兩個字還是有些差距的。
陳旭說道“我這不是缺錢嗎?你也知道,租房要錢,裝修要錢,買辦公用品要錢,進設備也要錢,秦慕然把她給自己準備的嫁妝都拿出來了。”
那十萬塊錢是不是秦慕然的嫁妝他不清楚,總之現在不賣慘什麽時候賣慘?他還指望老胡低價賣給自己一套二手錄制設備呢。
這時客廳閃出一道靓麗的身影,胡可馨到洗手間整理了一下長發,攏到腦後紮了個馬尾辮,洗掉了臉上的妝容。
她早晨起床後就沒有認真捯饬,隻是畫了一個很簡單的妝容,現在洗下去基本沒有變化,杏眼還是那麽迷人,精緻的小鼻子透着珍珠一樣的光澤。
陳旭注意到她手裏提着一瓶酒,天藍色的瓶身,扇狀瓶蓋,正面是銀色水滴滑落的圖案,中間标簽是清瘦的“夢之藍”三個字,兩條橫杠夾着6。
老胡的手一抖,眼睛都直了,光可鑒人的頭皮與粗犷的擡頭紋還真有幾分黑社會唬人的架勢“你這個死丫頭,怎麽把我用來招待客人的夢之藍6拿出來了?”
陳旭有點不爽“老胡,你這話說的,我不是客人嗎?”
老胡說道“你算什麽客人,有天天想着從主人那裏撈好處的客人嗎?”
他一句話說到了陳旭心坎裏,想想來這裏的目的,還真是有些無話可說。
胡可馨隻看到他們嘴動,不知道倆人在說什麽,就算能聽到他們的談話内容,她也不會拿老胡的話當回事。她走到陳旭身邊,迎着老胡肉疼的目光咔的一聲掰開瓶蓋,捉過放在餐桌那邊白瓷盤裏的二兩杯,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酒,然後坐在兩人中間,雙手拖着腮幫子一臉開心快樂表情。
從洗手間出來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隻打開星空木闆的燈串後躺在床頭往上面看,有一種回到那年仲夏,靜夜裏蟲鳴蛙叫,銀河燦爛,吃完奶的小寶寶躺在柔軟的襁褓中酣然入夢的感覺。
老胡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女大不中留”,端起面前放的酒杯伸過去與陳旭手裏的酒杯碰了碰,茲,飲下一大口。
兩個人才放下酒杯,胡可馨夾起一塊醬牛肉放到老胡的碗裏,又夾起一塊鵝肉放到陳旭的碗裏,然後放下筷子,兩手平放在桌面上,像個安靜又乖巧的小學生。
陳旭沖她做了一個“你怎麽不吃”的手勢,胡可馨用手語回複他我不餓,你們吃就好,不用管我。
老胡把嘴裏的醬牛肉咽下去,一邊用筷子去夾花生米,一邊低頭說道“說吧,還差多少錢?”
陳旭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好一陣才明白過來,老胡是在回應自己剛才哭窮的行爲,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要借給他錢?
“以我現在手裏能夠動用的資金,勉強能夠展開業務,但是後續的投入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他在從魔都回東揚市的路上做過測算,刨去裝修、進設備、采購辦公用品的花費外,已經所剩無幾,工作室開業後必然會出現差旅費,耗材費,雜物費等等支出,五個人的日常生活也是一筆開銷,還要應付來自政府機構的各項檢查,比如購買滅火器、應急燈,給環保部門衛生費……這些錢看起來不多,但是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是讓人頭疼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