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皺着眉頭往樓道口走去,回到一樓大廳,左右看了看後從旋轉門旁邊打開的小門沖進停車場。
霓虹沿着外牆蔓延,五顔六色的光斑在地面與車輛的玻璃上跳躍,幾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一輛奧迪車旁邊稱兄道弟說着什麽。
陳旭快步走下階梯,焦急地轉動身體,眼睛掃視周圍環境。
忽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大門左側的台階上,頭枕着手臂,埋在屈起的腿與身體間。
她的臉被手臂遮擋住,頭發也有一些垂在耳邊,看起來就像一個受了委屈躲在牆角哭泣的小女孩兒,有一種叫人忍不住想要安慰的沖動。
“可馨?”
陳旭看了一眼消防栓附近邊走邊往她所在位置瞄的男子一眼,在她的身邊坐下,胡可馨不知道他的到來,維持着剛才的姿勢沒有動。
“怎麽在門前的台階上坐着,不覺得冷嗎?”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嗡嗡的蜂鳴聲響起。
沉浸在情緒世界的女孩兒被手機震動驚醒,從兜裏拿出來看了一下,稍微頓了頓才往左右打量,看到了坐在右邊台階上的陳旭,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很快地回過頭去。
借着頭頂霓虹燈灑落的光輝,他看見女孩兒的表情,雖然沒有哭,不過眼睛紅紅的,瞳孔外面像蒙着一層白霧,微微皺着的眉爲她漂亮的臉蛋添了些哀愁。
她回過頭去不久,陳旭的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有糯米團子的消息:你不在裏面陪他們唱歌,怎麽跑到外面來了?
陳旭如實回複道:你出去的時間有點久,我放心不下出來看看。沒想到發現ktv門前的台階上坐着一個遭人冷落的小美女,像我這麽善良的人,怎麽忍心讓她一個人在寒涼的夜裏傷心難過,肯定是要過來安慰一下的。她要是不想人管呢,我就在一邊陪着,陪到星星閉上眼睛,月亮收工回家。哎呀,我忘記了,今晚陰有小雨,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他說的輕松愉快,還有點小幽默,但是胡可馨能夠想象出他久等自己不回的焦急心情,不然的話也不會跑到ktv外面來找。
每次她耍小性子的時候,老胡總是吹胡子瞪眼,一副我要你做出的改變,都是爲你好的樣子,但是對峙的結果總是以老頭子服軟告終。
到了陳旭這裏,他會耐心解釋,如果解釋不通,就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陪在一邊,看着她鬧,放任她鬧,最後會說一句鬧夠了嗎?鬧夠了就回家吧,每到這時她就會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敗下陣來。
自從發現這一點後,每次父女兩人鬧别扭,老胡都會拉陳旭來滅火,就像前天晚上那樣。
她的手在手機屏幕摩挲一陣,按下解鎖鍵,靈巧的拇指在小鍵盤哒哒哒一陣按。
糯米團子:我以爲自己能夠忍受,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是看到你們給唱歌的人鼓掌叫好,看到你們有說有笑,表情、眼神、身體動作都傳遞出開心快樂的氣息,才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的那麽堅強。知道麽,那種感覺就像被困在一個人的世界裏,你們的臉看起來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陳旭看着她回給自己的一大段話,心情有些複雜,既佩服這個拼命想要融入正常社會的女孩兒,又覺得她太勉強自己了,有些事情該放手就放手,糾纏越深,傷害也越深。
他開始後悔,後悔當時意氣用事,爲報複老胡拉小美女壯丁的行爲,因爲除了照顧她的工作與生活,還得去疏導她内心的負面情緒。
聯想來ktv前與老胡的對話,他忽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難不成那個光頭佬是在玩欲擒故縱,套路自己的把戲?
陳旭: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糯米團子:我不想這麽早回去,老胡一定會笑話我的,我可不想被他給看扁了。
胡可馨抽了抽鼻子,摘下有蝴蝶花飾的黑頭繩放在嘴裏叼着,把額頭散亂的發絲攏到後面,一隻手握着發辮根部,一隻手摘下黑頭繩,五指擴開往腦後一别,抓着發辮一拉,頭繩打了個結,十分熟練地收拾好過肩長發。
陳旭嗅到一絲清甜的花香,是熟悉的潘婷洗發水的味道,那是胡可馨最喜歡的牌子,用了差不多有七年了,有次去老胡家裏吃火鍋,路過麗晶小區南邊萬客隆超市的時候還給她帶過。
陳旭:你如果聽話回家,明天我帶你一起去做微電影的剪輯與配音工作,怎麽樣?
胡可馨扭頭看了他一眼,做了一個“不許騙人”的手勢,然後伸出微微彎曲的小指,雙眼定定地看着他。
都十九歲的人了還學小孩子拉鈎,陳旭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苦笑着伸出右手小指,跟她拉了一個鈎,哪裏知道女孩兒又伸出瘦長的拇指,光滑圓潤的指甲在霓虹燈下閃着蒙蒙光華。
“好,再蓋個章。”
陳旭用自己的拇指往她的拇指一按,完事拉着她的手從地上起來,朝着面包車停泊的地方走去。
幫胡可馨打開副駕駛的門,待她坐好後回到主駕駛那邊,他拿出手機給王新平發了一條消息,告訴他們自己去送人了,拉下安全帶系好,發動車子離開ktv停車場,往老胡的家駛去。
十幾分鍾後抵達目的地,陳旭沒有上樓,目送胡可馨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坐在車裏等待四樓西戶客廳亮了燈,手機屏幕彈出“平安到家”的消息,他開着面包車駛出小區大門。
回到ktv包房後,他跟秦慕然三人講了一下剛才的事情,王新平關掉音樂,四個人坐在茶幾旁邊合計一陣,确定好明天的工作計劃,完事離開ktv,返回租住的旅館。
唐七見帶走了套餐贈送的爆米花,咯吱咯吱吃了一路,氣的王新平罵了她三回吃貨。
陳旭剛把車停好天空便下起小雨,街道上的行人明顯加快了腳步,旁邊蘇果便利店屋檐下偷摸玩手機的小胖墩一臉不爽地站起來,跑進店裏喊他老娘到外面收水果攤。
幾人回到房間後洗了洗便上床睡了。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後,王新平與唐雪見前往康莊街近江路段的門面房與房東商談租房合約的事情。
昨天陳旭去拿攝影設備的時候王新平已經打過電話,對方同意他們先繳納半年房租,再加上一個月的押金,總計三萬六千塊。
秦慕然的工作是聯系周雨昕的經紀人,然後到影視産業園逛逛,了解一下開影視工作室需要的各種設備的價格,做一下預算,看看以他們手頭的資金能不能滿足最起碼的經營需要。
陳旭開着面包車到老胡店裏,把拍攝微電影用的設備卸下,帶着胡可馨前往廣州街北邊一家影視後期工作室。
作爲全國著名影視基地,橫店的影視後期制作公司不少,有實力的大部分位于景點區域。如果按照規模劃分,陳旭選的這家誠卓影視後期工作室在橫店能排上三流,起碼它有一個門臉與看起來還不錯的裝修,比那些隐身在居民小區單元樓的麻雀工作室要強一點。
世界範圍内影視後期制作業務,最賺錢的要屬特效制作這一塊。像誠卓影視後期工作室這種小店,自然是沒有什麽實力的,日常也就做些粗糙的粒子特效、光影特效,後期配音、添加字幕等工作。
陳旭帶着胡可馨進店後,找老闆道明來意,對方開出了一條龍服務700塊的價格,聽起來很親民,畢竟隻是一分鍾不到的短片,還不用做特效。
他沒有同意,以自己動手操作,不用店裏出技術人員的條件,又砍了200下來,最終以500塊的價格成交。
胡可馨很是驚奇,因爲他以前買東西從不還價,别人說多少是多少,沒想到現在會跟人談價格了,還真的節省下200塊錢,用電視上的話講,是個會過日子的男人。
陳旭穿越到這個世界前的老本行是什麽,這跑那颠的銷售人員,就算沒有說話天賦,起碼也得懂一點揣摩人心的技巧,這一點是華夏國陳旭不能比的,現在相當于用500塊租了一天的設備。
第一步是對底片進行剪輯,有粗剪和精剪兩步。其實這項工作有一台運行速度快的電腦配合剪輯軟件就能做,不過考慮到需要付出的時間成本,還是用專業平台比較好。
把比較長的鏡頭剪掉一些,做好畫面的拼接,這個過程說來簡單,視頻内容也短,可他愣是用了好幾個小時才完成。
廣告片不同于拍電影和電視劇,對于時長把控比較嚴格,像一般的産品廣告,大多是5秒、15秒與30秒的短片,電視台普遍以5秒爲一個梯度來收取費用。就算他們拍得是公益廣告,要想在電視台這種覆蓋率高,受衆廣的渠道播出,也必須要做到短小精悍,力求在有限的時間内給予觀衆最大的心靈觸動。
剪輯完成後是配音,好在王秀芬三人普通話講得不錯,隻需做一些調音工作,讓聲音聽起來更加清澈。
接下來是選擇背景音樂,當年這則公益廣告在央視播出後,陳旭特意查了一下,知道它的g是一首叫做《reeds on the loh》的輕音樂,在寫劇本前他擔心這個世界沒有,後來在網上查了一下,發現當前世界有這首輕音樂,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暗暗慶幸不用再耗費時間與精力去挑選合适的曲子了。
旁白是他找一位合作過的配音演員錄制的,事後發了一百塊紅包,人家也沒要。他知道這就是人情投資了,說到底影視圈還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圈子,人情經濟與師徒模式大行其道,你要到水平以上的劇組拉一個核心成員來問,多數會講自己是來幫忙的。情商和人脈,是一般專業人員在圈裏立足的根本。
廣告片最後的字幕很簡單,幾分鍾就搞定了。
當陳旭把處理完成的影片過一遍,看着熒幕上的畫面找回了當初被《給媽媽洗腳》驚豔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它送到千家萬戶的多媒體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