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李鳳栖訝然不已,“他倆知道真相了?”
妲己颔首,“猜到了一些。”
李鳳栖心緒波動,“他們怎麽可能猜到這場天選的真相,如果不是那灰袍道人告訴我,我會一直蒙在鼓裏。”
就是灰袍道人說了,自己也難以相信。
妲己心裏腹诽。
那是因爲你笨。
笑道:“徐墨規是讀書人,她眼裏看見的東西,和你們劍修不一樣,世間事情的本質和真相,最易被讀書人看穿,通過蛛絲馬迹,她能猜到天選之後會有兇險萬分的事在等她;而梁笙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因爲從九州來的那位劍修,在贈予梁笙的劍上留下了兩段神念,其中一段神念,便是關于天選之事的真相。
這件事也是九聖人默許的。
其實是商皇授意。
其他聖人沒辦法。
總不能真因爲這顆星辰的一點小事,而和一位劍修聖人撕破臉皮。
人間劍修,殺力最重。
聖人尤勝。
九聖人之中,若論殺力,商皇第二,無人敢稱一。
妲己又道:“實際上,最後天選的十人,除了被妖王兀蟲放養了的食鐵獸東魁,其餘九人都已經知道真相。”
天選真相,選送死之人。
李鳳栖是沒辦法,被灰袍道人逼着去封印八荒牢獄,但凡有選擇,他都不想送死,想當然的道:“如此一來,豈非人人求輸?”
妲己眉眼彎彎,斜乜他一眼,“你以爲人人都是你李鳳栖?若你們這顆星辰人心皆如此,我九州修士何苦耗費如此心血來拯救?”
須知類如這顆星辰的地方,整個蒼茫星空中,還有很多。
李鳳栖倍感尴尬。
下面天選台上的梁笙和徐墨規,也在啪啪打他的臉。
這兩人出手了。
不是爲了求輸,而是爲了求勝,知道真相的兩人,都願意留下來,讓對方活着去九州——留下來也不一定會死。
這是劍修和讀書人的大義。
徐墨規垂手而立。
讀書人不擅長近身厮殺,不過罵架不含糊,獨占九州鳌頭,尤其儒家聖賢出口成憲。
若是遇見不要臉的儒家君子、聖賢,其他修士真會輸得灰頭土臉。
出口成憲對徐墨規來說,過于遙遠,實際上這個境界的讀書人,在九州那邊幾乎全都呆在書院裏,沒有儒家聖賢帶隊不會出門負笈遊學。
無他,讀書人真的不擅長打架,尤其是前期境界。
徐墨規不能出口成憲。
但她有《抱樸集》。
這是開一派學脈的儒家寶物,其上有這一脈學問的一些文運,也有那位須臾先生的妙手墨寶,于是徐墨規便擅長打架了。
很擅長的那種。
心念動處,以小筆毫在封面上描了一朵須臾花的《抱樸集》從秘境之内浮空于她身前。
無風自翻。
扉頁之上,有須臾先生給她的寄語:人間事無大小,人心處處見巨細,行事蹈心,格物自知,始知平真,始至自然,始終原始。
墨韻自書中流淌而出。
牽連一線。
宛若一條涓涓溪流,和徐墨規連在一起,極爲絢麗。
徐墨規輕啓朱唇,“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詩句。
不是出自《抱樸集》,也不是出自九州儒家,而是出自地球上詩仙李白的詩作。
天穹之上靈氣湧動。
唰!
一片靈氣洶湧而下,化作一片雪亮瀑流,縱貫長空。
梁笙按劍。
他不會劍法,恩師傳給他的隻有一柄劍,以及一柄吸納靈氣的修行功法,但凡厮殺,他都是按照形勢和想法,随意出劍。
無招勝有招。
這是武俠高手的境界,對于梁笙而言,并不是如此。
他要達到的境界很簡單。
心之所往,則劍之所在。
面對這從天而落的靈氣瀑流,他按劍,拔劍。
出劍!
迎天而斬。
天穹之上,李鳳栖沉吟半晌,“有點不對。”
妲己沒發覺哪裏不對,“什麽意思。”
李鳳栖緩緩道:“徐墨規得到的傳承是儒家,那麽她應該是儒家的讀書人,但她剛才念的那一句詩,出自一個叫李白的天才詩人,那個詩人,不是儒家。”
妲己笑如銀鈴,“眼界不要局限于你們這個星辰,九州所謂的儒家,也并非你們星辰上的儒家,在九州,儒家囊括極寬,幾乎所有讀書人都在儒家範圍内,比如像你們這顆星辰上的法家,在九州也是儒家分支,所以九州那邊的儒家,其實彼此之間吵架一日沒停過,沒幾個讀書人對彼此的學說心悅誠服。隻要哪一脈出了個聖人,那麽那一脈的學說就會占據上風。”
李鳳栖恍然。
“爲什麽會形成這種局面?”
妲己想了想,“一個實力爲尊的世界,所以道理隻能在讀書人之間講來講去,偏生讀書人不是最多的一撥,于是妖族、劍修、武夫、巫族和道家等,爲了方便,索性把所有讀書人歸位到儒家,實際上,在儒家那邊,确實将很多思想劃分了出來,比如法家和墨家。”
李鳳栖愣住,“墨家?”
墨家不是地球上墨子的主張思想麽,怎麽九州也有。
妲己意味深長,“你以爲的是你以爲的,其實數千年裏,獄卒後裔中很多人去了九州,隻不過我是最早的那一批而已。”
九州也有人來此。
李鳳栖懂了,“還有哪些出名的人去了九州?”
妲己略一思索,“說個兵家人物,仔細想想,你知道的曆史先人之中,有誰年紀輕輕便已功蓋千秋卻英年早逝的。”
李鳳栖腦海裏立即浮現一個人名,“霍去病?”
妲己笑着又說,“對于你們而言,活得最長的那個人是誰?”
“彭祖?”
彭祖壽高八百。
妲己笑而不語,“去九州的人很多,有些人在九州泯然衆矣,有些人卻像陳樹一樣,光彩熠熠照長空,不急,待你去了九州,自己去找罷,且先觀戰,你和梁笙皆是劍修,這一戰興許能讓你有所觸動。”
話音未落,忽有兩人聯袂而來。
一位中年讀書人,穿着青花儒衫,施施然間極有雅氣。
一位劍修,腰間挎劍。
妲己便對兩人行禮,道:“兩位可真是不急。”
劍修是梁笙的恩師,他境界不高,但極有劍修傲氣,即使面對妖王兀蟲和道家高人白裳也不卑不亢,此刻對妲己,也是平常心,道:“本不打算來,不過想着萬一梁笙輸了,還是問問他的抉擇。”
輸了去九州,還有什麽抉擇?
李鳳栖不解。
一旁的讀書人卻笑道:“相對于黃天之流的求輸行徑,我倒是希望你那位弟子和我家小師妹都能留下來,我輩修行者,當有一肩挑日月之壯氣。”
他不是須臾先生。
僅是那一脈學問裏成就較高的一位大儒,是須臾先生的得意門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