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楊平耷拉着眼睛,身心略感疲憊。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好像被唐江生給繞進去了,但出口在哪兒,他一時還搞不清楚。
唐江生上前拍了拍楊平衣衫上的塵土,一臉親切關愛:“不懂就慢慢懂。咱們先去軍機處休整休整,補充補充武器丹藥,再弄一點給養,一切從長計議。可好?”
一語言罷,唐江生也不等楊平答應,自顧自地拉起他的手臂,朝軍機處的方向飛去。
冰棺中的食月看得眼睛發光,一副受益匪淺的模樣,要是身上有無天的刻錄靈簡,估計會從一開始就原原本本地刻錄下來,然後整日觀摩學習。
空氣中的血腥味并不是很濃烈,卻有一股刺鼻的鐵鏽味。虞山的樹浪朝着一個方向排山倒海,天空中雲層的漩渦亦如大兵壓境。這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同一個事态——那便是“虞山危矣”。
而值此存亡絕續之際,唐江生卻拉着楊平,“抱”着食月遊山玩水——上樹摘摘果,下水摸摸魚,路邊采采花,再在地裏撿幾塊石頭,還砍了幾根粗細不一的竹子。
楊平越發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麽,以及爲什麽要聽唐江生的擺布,替他做一些生火燒水的活兒。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做的,難道不是投身虞修大營,做最後的戰前準備麽?
對此,唐江生是這麽回應的:“你們虞修的三軍大營離立安殿太近,卻離軍機處太遠,你能在半日之内趕過來,全是靠着堕境換來的靈力暴漲,難不成從這兒回去你還要如法炮制?你堕境上瘾啦?”
楊平登時無言以對,連正在掏空竹筒的手都抖了抖。
一旁的食月乖巧地坐在石凳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吃吃吃。自從他們仨優哉遊哉地回到軍機處後,在食月的指引下,唐江生很快就找到了這裏的武器庫。
刀槍棍棒自不必說,關鍵是唐江生日思夜想的符紙更是有上千張之多,還全都是沒有畫演過的黃紙符!唐江生心花怒放,不知客氣爲何物,全部收入囊中!
至于封住食月的冰棺,自然是被唐江生用幻化出來的大劍給“鋸”了開來。這一過程活生生消耗了他五十把雙手大劍,是當初斬斷污垢石鎖鏈的數十倍!饒是以唐江生目前的“财力”,仍舊是心疼不已。隻不過這苦痛瞬間就被食月親近的抱抱給治愈了。
唐江生從乾坤袋中拿出一件絨毛大襖給食月捂上,生怕它被這大風給吹涼了,隻是他的衣物對食月來說肯定是不合身的,強行穿戴的結果便是食月被唐江生硬生生地纏成了一個粽子。
在這期間食月既不鬧騰,也不聒噪,就隻是笑容可掬地樂呵着,問的最多的,也就是“先生,何時能用膳?”而已。
唐江生沒好氣地彈了一下食月的腦瓜崩,然後變戲法兒似的從乾坤袋中拿出各種廚具原料,裏裏外外一陣忙活,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從哪裏新招來的夥夫,這虞山的軍機處,都快變成他唐江生的庖屋了。
“石頭燒好了嗎?你怎麽還坐在這裏?讓你搗碎的魚肉呢?算了,你還是一邊兒涼快去吧。”
唐江生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将楊平趕到一邊,對其憤憤不平的神情熟視無睹,或者說現在根本沒有閑心管楊平是開心還是不滿,整個人真真是忙到飛起!
“這襖子不适合你,太大了。”楊平坐在食月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眼睜睜地看着唐江生将掏空的竹筒剖開橫放,用竹竿架起來,再往裏面添水,放在火堆上加熱。
做完這些,唐江生立馬将魚肉片下來,用木杵搗碎,将魚頭和魚骨放進竹筒裏熬湯;然後用早就發好的馄饨皮包魚肉,動作之熟練,轉眼間就捏了近一百個元寶馄饨。
“你管我!先生的。暖和~”食月對楊平沒有一點長幼尊卑的樣子,要不是顧及虞主和唐江生的面子,恐怕理都不會理他,“先生!何時能用膳?”
唐江生百忙之中白了食月一眼:“就好!”
話音剛落,唐江生便将一部分馄饨放入竹筒中。過了一會兒,唐江生右手一拍乾坤袋,先前采的野花“嘭”地一下冒出來,被其全部撒入竹筒之中。
“虞山的竹子真粗,都快趕上我的腰了。”唐江生嗅了嗅竹筒裏飄散出來的花香,琢磨着是不是要趁現在再去拔點野菜。
“先生!熟了沒?”食月望眼欲穿,貪婪地呼吸着空氣中的清香,“煮不熟就算了!小西又吃不壞肚子!”
“先生我沒熟!”唐江生故作一副吹胡子瞪眼的神色,逗得食月咯咯咯直笑,“應該燒的差不多了。”
唐江生從旁邊拿起一根細竹竿,在火堆裏小心翼翼地刨弄着。楊平和食月一左一右伸長脖子,想看看唐江生到底在“磨蹭”些什麽。
一二三四五,唐江生從火堆下面一共扒拉出五塊燒黑的石頭,随後從乾坤袋中拉出一匹灰撲撲的麻布,把五塊石頭包起,一齊倒進了竹筒之中!
隻聽“嘩啦”一聲!燒燙的石頭導緻竹筒裏的水暴沸,水蒸氣奔騰而出!剛剛還半生不熟的馄饨,此刻全部脹鼓鼓的,竟是頃刻間都煮熟了!
“先生先生先生!我要我要我要!”食月最先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期間還被襖子給絆倒了,吓得唐江生感覺奔過來将其抱起,生怕哪裏磕着碰着。
“有什麽好急的!沒人跟你搶!”唐江生伸手擦拭着食月臉上的泥星,而食月也把一雙小手從襖子裏伸出來,替唐江生抹着臉上的面粉。
一人一妖磨磨唧唧的,看得一旁的楊平抓耳撓腮:“我說你師徒倆是蝸牛變的嗎?還吃不吃了?”
楊平作勢便要去舀竹筒裏的馄饨,卻被唐江生眼疾手快地打掉了手中的木瓢。
“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搶吃食?這第一口湯、第一顆馄饨,怎麽着也得是我家小西的——靈氣彙聚全在那第一口!這麽淺顯的道理,楊平道長難道不知?”
一語言罷,唐江生從乾坤袋中拿出三個蒲團,将食月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再轉身去舀那整鍋元寶馄饨的第一口。
食月望向自家先生的眼睛裏滿滿當當的全是星星,而楊平則氣的鼻子都歪了,一屁股坐在蒲團上生悶氣。
“慢點兒吃,别燙着。嘿!碗裏的先吃完,往鍋裏看啥呢?”唐江生一個爆栗敲在食月的小腦袋上,當然,并沒有什麽力道。
食月非常聽話,安安靜靜地吃着碗裏的馄饨,沒有再往竹筒裏看一眼,從善如流的态度令唐江生十分喜歡。
“來來啦,楊平道長,你我相識一場,一頓馄饨,莫要嫌棄才是!”
唐江生終于想起來旁邊還有位“仁兄”需要安排,遂連忙堆起笑容,用一個特别大的木碗,爲其撈的滿滿實實。目測這一碗就有将近三十顆,唐江生的賠罪之意,可謂相當誠懇了。
楊平瞅了瞅唐江生手裏的大碗,再瞄了瞄食月端着的小碗,眉頭輕挑,“不情不願”地接了過來:“敢情你搗鼓了半天,就爲了做這一鍋馄饨?”
“再來一碗!”食月吃的滿嘴是湯,可謂勁頭十足。
唐江生轉過身,将食月遞過來的小碗再盛上幾顆,再從竹筒裏舀一瓢湯,随後遞了回去。“馄饨怎麽了?你瞧不起馄饨?”
“吸溜——”楊平老神在在地喝了口魚湯,不打算跟唐江生一般見識,“魚湯一點腥味都沒有,想來應是被那些花香給中和了;魚肉柔軟,圓潤滑順入腹。嗯~還算不錯。不過我有一個疑問,之前說好的烤肉呢?”
言語之間,楊平又吞了一顆,直勾勾地盯着唐江生。
“大戰在即,不宜殺生。”唐江生給自己盛了一碗,坐在蒲團上吹着熱氣。
“那你還殺魚?”楊平再呷一口湯,不依不饒。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魚先動的手。”唐江生一口一個,臉頰胡亂地抖動着,看樣子還是被燙到了。
“唐江生,你這胡說八道的本事,是誰教的?”楊平把碗遞給唐江生,示意再來一碗。
唐江生一個眼神制止了他,朝食月努了努嘴——小東西已經在自己動手舀馄饨了,隻是有些“貪功冒進”,把小碗盛得滿滿的,結果燙的根本拿不住。
“自然是天下人教我的。”似是随口一言,唐江生并沒有如何理會楊平,趕緊放下碗,幫食月端平,“這樣貪心作甚!這鍋吃不夠,我再煮下一鍋便是。若是碗打翻了,馄饨全倒出來,莫非你還要趴到地上去吃?”
唐江生三下五除二舀起四顆馄饨塞進嘴裏,再将碗遞過去。
食月沒有第一時間接過,而是埋首向唐江生行了一禮:“謝先生教誨,小西知錯了。”
唐江生嘴裏有四顆馄饨,也不好說話,隻是溫柔地揉了揉食月的腦袋,把碗遞到它懷裏。然後站起身來,給竹筒添了一把火,把餘下的馄饨幾乎全下了,僅留了幾顆在外面。
“是有那麽點‘先生’的樣子。”楊平端着自己的碗,準備吃第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