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啥呢?我可什麽都沒看見啊!”
唐江生瞟了一眼忻吳,不知其爲何突然情至于此,隻是拔高音量扯了一嗓子,然後轉過身,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張黃紙,畫起了不甚熟練的冰符。
聽聞唐江生這話,忻吳立即眨巴眨巴雙眼,并擡頭望了一望。對他來說,此番神色的确是失态了。
“話說回來,楊平他也不等等我們,一個人單槍匹馬就跑去尋敵了,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唐江生輕皺眉頭,将手裏的黃紙揉成團塞進乾坤袋裏,再拿出一張新的重新來畫,“啧。這寒氣的凝煉怎會如此艱難?早知道就該多聽聽師尊的話,什麽都涉獵一些才是。”
唐江生這邊的不順引起了忻吳的注意,不知爲何,忻吳忽然感覺到一陣開心。這開心不是幸災樂禍,而是他此刻才覺着,原來智謀過人的唐江生,也有不拿手的東西。
“唐江生!你又在作甚?”忻吳将身體湊過去,一眼便看見唐江生又畫廢了一張黃符,不由得喜從中來,“還好意思稱自己是符修,真是丢人現眼。”
“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唐江生氣不打一處來,直覺得自己方才的一番“關懷體貼”喂了狗,“你行你上!不行就别在我耳邊絮叨!”
忻吳自然是不會就此妥協讓步的——好不容易抓住了唐江生的把柄,那還不得好生戲耍玩弄一番?
“我就不上,我就要在你耳邊絮叨,略略略略略路~”忻吳從乾坤袋中拿出數套刻錄靈簡,明目張膽地将唐江生此時的神态模樣刻錄下來。沒辦法,除了飲酒修煉,他也就這點興趣愛好了。
“呲——!”唐江生手裏的黃符又被他畫廢了,翻一翻乾坤袋,空白的符紙已經寥寥無幾,雷符已經在先前與軒鴻的戰鬥中全部用掉,唐江生現在,真真是一窮二白了。
“有那麽難麽?”忻吳收拾好刻錄完畢的靈簡,算算時辰,他們已經在此耽擱了不少時間,“喂!你這衰貨!到底還走不走了?當初說要來救食月的是你,現在賴着不走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幹嘛!”
忻吳看不下去了,猛然出手,一把奪過飄在半空中的黃符,鄙夷問到:“你要畫什麽符?”
“啊——!”唐江生一陣哀嚎,随即怒上心頭。
就在剛才,他好不容易才觸摸到一點點感覺,轉眼間就被忻吳給攪黃了,現在他直想把忻吳的喉嚨給咬斷!
“冰符冰符冰符!我要冰符!沒有冰符,我怎麽保存這老賊的屍身?這麽珍稀的原材料,腐壞了你賠我嗎?啊?!”
忻吳本來想說,“像這種元丹境界的屍體,他們二天的倉庫裏不知有多少”。
可一看見唐江生這嚣張跋扈的模樣,忻吳頓時就決定按下不表,同時打算用實際行動狠狠打他的臉。
“不就是冰符嗎?我畫給你看!”一語言畢,忻吳伸出手指,随意鬼畫符了幾下,再将靈力修爲灌注紋絡之内。隻見黃符連續閃動了幾下白光,然後十分真實地,碎成渣渣。
“再來兩張!”忻吳言語之間挑了挑眉。不得不說,相貌本就比較陰柔的忻吳,無意間的這個小動作,看起來竟别有一番風味,連唐江生都不由得多瞄了兩眼。
不過唐江生也絕不是爲“美色”所動之人,證據就是他拿給忻吳的符紙并不是嶄新的,而是剛剛被畫廢的紙團。
“冰符冰者,水也。水遇寒成冰,凝也。”
忻吳口中念念有詞,思緒飄到了荒蕪之圈,回想起了封魔老鬼莫生淵。回憶着那個令他悔恨至今的長夜,冰冷的殺意油然而生。
“莫生淵!”
忻吳将紙團展開,咬破手指,在其上一筆一劃書寫着這三個字。指收字成,遽然間,赤藍兩色光亮在廢紙上閃爍顯現。隻眨眼間,一張赤藍相間的冰符便蓦然生成。
“赤藍雙月女神,這是你在召喚我嗎?”
忻吳托着冰符發愣發呆,一旁的唐江生看得瞠目結舌!唐江生從忻吳手中自顧自拿起符紙,靈力微吐,冰符應他所想化作一副冰棺。
說不受傷那是騙人的,唐江生怎麽也想不到,忻吳居然說到做到!不過十息,冰符乃成。此等天賦,唐江生隻能說自愧不如。
“你真是個怪物。”唐江生上下打量着忻吳,就跟不認識他似的,同時從乾坤袋裏拿出七八個廢紙團,意思很明顯,“你再幫我做幾個呗~”
忻吳回過神來,将咬破的手指放進嘴裏,随後嫌棄地看向唐江生,意思也很明顯,倆字——“休想”!
“别介啊!咱倆什麽關系?同生死,共患難,就差長枕大被了!诶诶!你等等我!”忻吳将軒鴻的屍身裝進冰棺,放入自己的乾坤袋内,然後立刻催動修爲,追上前方忻吳的身影,“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教教我呗!教我呗!我呗!呗!”
忻吳腳下未停,追随着楊平的氣息左彎右繞,也不知是在尋路,還是想甩掉唐江生這隻惱人的“蒼蠅”。
“我說你唐江生好歹也是符修,自己領悟行不行?也不怕丢了天明宗的臉面?”忻吳真元一提,速度不可謂不快。但即便如此,唐江生依然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既不親近,也不疏離。
聽聞忻吳這話,唐江生禁不住撇了撇嘴:“我這一身本事全是跟同窗‘換的’,天明宗那群老教習什麽也沒有交給我,巴不得我出山門就暴斃呢。”
“哦?這倒是新鮮事!那你師尊呢?總不會也是如此吧”忻吳來了興趣,放慢速度和唐江生并肩而行,“說起來你在天明宗内究竟是如何修行的?平時看來跟呆頭鵝似的,關鍵時候鬼點子賊多!真想看看你腦子長啥樣~”
唐江生脊背蓦然一涼,看着忻吳亮晶晶的瞳孔,随即默默地與之拉開六尺距離。
“你别瞎搞事啊!我師尊對我可好了!師尊總對我說,欲修仙,先做人,欲做人,先活命。”唐江生抹了抹鼻子,“面對強敵,找着機會就要上,找不着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若是被師尊知道我坐以待斃,恐怕會禁足我整整一百年!哎,現在肉身丢了,三魂七魄也殘缺不全,真是愧對師尊啊!”
忻吳微微颔首,眼中閃爍着思索之色,然後半真半假地說到:“要我告訴你冰符制作法門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唐江生聳了聳肩:“我考慮考慮。”
“可以。”忻吳深吸口氣,停下腳步,“我無天丹藥、法陣、器械樣樣精通,唯獨‘符篆’”
“我拒絕。”忻吳話還沒有說完,唐江生毫不遲疑,直接表明了态度。
“你倒是考慮一下啊!”忻吳搖頭歎息,同時暗歎唐江生的思維反應實在是太快了,“你我共在一處,日後也好有個照應,你爲何如此抵觸?”
唐江生腳步不停,越過忻吳向前掠去。而忻吳則跟在唐江生身後,一言不發。
“是不是覺得,比起在前方開路,待在别人身後更省力氣?”唐江生冷不丁地問向忻吳,語調中似有五味雜陳。
忻吳知曉唐江生話裏有話,但還是仔細感受了一番,确實,就風速來說,跟在唐江生身後,沒那麽大的阻力。不過這點風阻對他這個元丹後期的修士來說,根本就微不足道。
“如果你覺得在前面開路費勁了,可以跟我接班,我累了,你再換班。你我二人,又何必拘泥這些細枝末節?”忻吳亦話中藏話,他相信唐江生聽得出來。
唐江生自然是聽得明明白白,不僅如此,他還清楚地知道,忻吳是認真的。
“忻吳啊忻吳,你年紀輕輕,修行不過三百年,便能有元丹後期修爲,隻怕除了天賦異禀、勤奮刻苦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心性使然——如你這般磊落轶蕩、愛憎分明之修,将來定是衆星拱月之姿,何必與我這‘不祥人’多有瓜葛?”
“你”忻吳剛想出言反駁,卻被唐江生身上無端傳來的寒意給懾住了心神。
“衆星拱月雖好,但其身邊難免會有煞星、災星環繞。凡間的千古明君,壽命不過數十載,都做不到一輩子親賢臣、遠小人,又何況我們這些壽命悠長的修士呢?你明如燭火,但我不做撲向你的飛蛾,即便我是飛蛾。”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按理說,忻吳其實可以放棄了,可事實卻是,忻吳不但沒有放棄,反而與唐江生針鋒相對,相互辯難。
“我沒有和你談什麽‘君君臣臣’的話題,我隻是想跟你做個至交好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修士的生命固然長久,但哪一個不是朝不保夕?有些修士的壽命甚至還不比凡人,百年内悲慘隕落的更是不在少數!大道争鋒,你我爲何不能同舟共濟?”
唐江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向忻吳,手裏托着一張黃符。靈力吞吐,一塊透明冰晶蓦然顯現。
“這是!”忻吳大吃一驚,根本沒有發現唐江生在前方畫演冰符。
“君子不争。你我可求同存異,但道不同,不相爲謀。”一語言畢,冰晶應聲碎裂,看似堅不可摧,實際上若要灰飛煙滅,隻在彈指一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