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吳大人,你真的沒事嗎?”
“嗯。沒事。”
“忻吳大人,我能吃其他的嗎?”
“嗯,不行。”
“忻吳大人,你識海裏浪花翻騰的聲音真好聽。”
“嗯。嗯?什麽意思?你暗罵我腦子進水?”
月空之下,銀沙之上,忻吳跟着青歸左轉右轉,向着其口中所述的沙漠綠洲前進。
按照青歸的描述,每過一百年,荒蕪之圈的某一方戈壁,便會奇迹般地出現一塊綠洲。綠洲之内,甚至會出現一大片碧湖。但這碧湖并不會倒映岸邊的景色,而是會顯現出一條綿延不絕的山脈。山脈各處,有竹林幽澗,有飛禽走獸,還有炊煙桑麻。
“按你的意思,那片碧湖裏倒映的景色,就是虞山?你去過虞山嗎?你怎麽就知道,那裏是虞山而不是其他地方?”忻吳雖然将信将疑,但腳下的步伐卻是一刻未停,“還有,每隔一百年才會出現的綠洲,你去過?我觀你頂多也就一甲子的修爲吧。”
“嘔——”青歸将臉從一隻銅鼎裏擡起。
這些日子,它與忻吳一道東奔西走,看見攔路的、不長眼的,青歸就會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而這一切,全都是拜忻吳所賜。
一開始遇見這些殺人越貨的家夥時,忻吳還算禮有節,沒有到處惹是生非。可到了往後,隻要蹦出來這麽一個打家劫舍的,忻吳二話不說,提刀上前就把對方給砍了。
如此這般不知重複上演了多少場戲碼後,突然有一天,忻吳很不解地問到:“最近怎麽都沒有看見那些個毛賊了?”
青歸聞言,直想跳起來吐他一臉!但是,它做不到。
不爲其他,就是因爲它青歸還未經曆第一次天劫,隻具備一些最基礎的修爲。嗯,雖然不知道爲何青歸的靈智會如此之高,但這依然避免不了一個令忻吳毛骨悚然的事實。
那就是,青歸會餓。
于是青歸仰起頭,踮起腳,一臉期待地望向忻吳。
青歸不知道,忻吳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了拔出斷水流狠狠抽它一頓的沖動。
但餓肚子的事總得解決啊。于是乎忻吳将這一路斬殺取來的修士内丹一一掰碎,然後通通放進一個銅鼎裏。
說來也是神奇,這個三寸銅鼎本是空空如也,但隻要碎丹入鼎,銅鼎内便會憑空生出一汪清水。片刻過後,碎丹消融于清水,一鍋碎丹糊糊便完成了!
一次兩次,青歸還覺得十分新奇,但四次五次後,青歸就開始無比懷念起以前想吃啥就吃啥的生活。
“你知足吧!各種魂丹、内丹、元丹給你供着,我才開始修行那會兒,都沒這待遇。”忻吳看青歸吃的味同嚼蠟,不禁出言安慰到。
“吃完了。”青歸悶悶不樂地将銅鼎一推,往旁邊挪了兩步,然後就地打起盹兒來。
“喲呵,還鬧起别扭來了?”忻吳怒極反笑,着實沒想到青歸還有如此脾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青歸一動不動,任由兩隻觸角在風中淩亂。
“咳咳——從前,有一座山,名喚虞山。虞山的山很美,很秀,虞山的水很清、很甜,虞山的人美的可愛,虞山的妖平易近人。而虞山的山主,不僅美若天仙,賢良淑德,還特别地愛護百姓,視民如子。哎,若是能早日回到虞山,聆聽虞主的教誨,瞻仰虞主的天顔,享受虞山的瓊漿玉露,美食佳肴,那該有多好啊。”
忻吳一陣自言自語。
青歸的觸角抖了兩抖。
“什麽叫從前?虞山一直都在的,好嗎!”青歸甕聲甕氣地抱怨着,根本不咬忻吳丢出去的餌,“還有,你别以爲我不知道虞山,那裏千年來戰火紛飛,屍橫遍野,根本沒有什麽綠水青山,佳釀美人。忻吳大人,你怕是活在夢裏?”
“呵。我不跟你多叨叨,你若不信,大可以随我走一趟,若是我說謊,以後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我絕不幹涉。”
忻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擺,準備繼續出發:“當然,你不願意去也成。不過這麽些天來,你也吃了不少的内丹了吧。我琢磨着,殺了這麽多魂修妖獸,也是時候出來一兩個喜歡以大欺小、愛管閑事的長輩了。你說說,要是我被弄死了,那被誤認爲我靈寵的你,又吃了這麽多的内丹。青歸,你覺得,你會是什麽下場呢?”
“忻吳大人!!”
“怎麽?改主意了?”
“你方向走錯了。”
吵完嘴之後的忻吳和青歸,繼續踏上了旅途。
“忻吳大人,雖然沙漠綠洲一百年才會出現一次,每一次出現,都會給這充斥着無盡死氣的荒蕪之圈帶來不少的生機和靈氣。但是,這荒蕪之圈何其廣哉!若是不知道沙漠綠洲的具體位置,豈不是口渴喝鹽湯——徒勞一場?”
不知是不是想開了什麽,青歸一路上不僅沒有喊肚子餓,反而賣力地給忻吳指引方向,原本需要兩天的路程,現在一天居然就達到了。
“那片沙漠綠洲的位置,很難知道?”忻吳眉頭微蹙,這個綠洲的位置他是必須要知道的,不然對于如何返回虞山,他根本就毫無頭緒,“是不是有修士對綠洲位置的消息進行了封鎖?”
“不,并沒有什麽消息封鎖這一說,”青歸一邊帶領着忻吳前行,一邊将其所知道的情報細緻講與他聽,“真正神奇的,是這沙漠綠洲每一次出現的地點,都會與上次不同!這些綠洲出現的位置根本毫無規律可循,可能它離你有千萬裏之遙,也有可能就出現在你家門前!”
饒是忻吳,在聽聞青歸的這一番叙述後,亦是覺得不可思議。“移動的綠洲?真是稀奇。青歸,你可别告訴我,你就剛好知道下一次綠洲會出現在什麽位置。”
“嘿——忻吳大人,我還真就知道下一次綠洲究竟會出現在這荒蕪之圈的哪一片區域哩!”青歸頓時覺得揚眉吐氣。
“哦!厲害厲害!”忻吳忍不住拍手稱贊到,“那麽青歸大人,你是如何知道這一驚天秘密的呢?”
得意洋洋的青歸,似乎并沒有發現忻吳對它的稱呼都變了,隻覺得通體舒暢、如墜雲端,什麽知道的、不知道的、道聽途說的,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其實也沒有什麽,這沙漠綠洲的位置雖然難尋,但也許是荒蕪之圈的雙月女神庇佑,爲其子民指了一條明路。”青歸頓了頓話頭,瞄了瞄忻吳完全被吸引住的眼神,登時虛榮心便有了極大的滿足!
“每隔五十年,荒蕪之圈的戈壁之上,會出現那片沙漠綠洲的海市蜃樓!這場海市蜃樓隻會出現十息,十息之後,立刻便會煙消雲散!而下一次沙漠綠洲的出現之地,就在這一次的海市蜃樓附近!”
忻吳聞言,立馬恍然大悟!“所以說,隻要知道了這一次海市蜃樓出現的位置,就等于知道了沙漠綠洲五十年後出現的大緻方位!而你,又剛好是那次海市蜃樓的目擊者!”
“準确地來說,是目擊者之一。當時我剛入荒蕪之圈,對這些都一無所知,隻是驚歎于此地的造化之景。”
說到這裏,青歸眼中閃過一縷悲傷和膽怯。
“但那些與我一同看見那場海市蜃樓的家夥們,不是着了魔似的自相殘殺,就是心懷鬼胎,各自提防。我那時由于體形還很微小,比大一點的螞蟻壯不了多少,所以就鑽進銀沙中躲過了一劫。”
忻吳看了看因回憶舊事而氣息稍顯紊亂的青歸,不知該如何安慰于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自古便流傳下來的道理。虎毒不食子那是因爲虎還不夠餓,況陌路乎?”
忻吳非常理解青歸此刻的心情,這種事,在修真界,還是比較常見的。
這片沙漠綠洲的價值,也許對外界來說不算什麽,但對于這荒蕪之圈的修士來說,其價值根本就不可估量!毫不誇張地說,若是憑借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在這片沙漠綠洲上搶占一兩成先機,不說日後修爲無人可及,至少也能在這荒蕪之圈占得一席之地。
“青歸,你辛苦了。”此時此刻,忻吳也隻能說出這樣的話語,“往後你跟着我,便可不必擔驚受怕了。”
青歸望着忻吳,已然是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忻吳大人我我能吃一點”
“不能。”青歸話未說完,忻吳想也沒想,瞬間就否決了它原本要說的話。
“忻吳大人!你剛才可是說過要保護我生生世世的!這麽快就要出爾反爾了?”青歸氣得慘叫連連,都快要跳腳了。
“我沒有那樣說過。而且一碼歸一碼,你換個食譜。”
“那你剛才還叫我‘青歸大人’了喃!你怎麽可以忤逆大人的意願?”
“我那是哄你開心。”
“不換食譜我更開心!”
“那樣我會不開心,所以給我換。”
“忻吳大人,你還能更蠻橫霸道一點嗎?”
“不能了。我得承認這是我迄今爲止最任性不講理的一次了。”
青歸原本以爲,憑借着自己的演技,再加上荒蕪之圈悲涼的氣氛,可以讓忻吳略微松口。可萬萬沒想到,忻吳竟是如此鐵石心腸的一隻妖!
一想到幾十年來精心研究的食譜頃刻間就和自己永遠地訣别,青歸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哭天搶地,看得忻吳頭皮發麻。若不是識不得路,忻吳早就将其一悶棍打暈了。
“那東西,不好吃吧?”忻吳試探性地問到。
哪知青歸瞬間變臉,剛剛還在哭鬧着尋死覓活的,轉眼間就神采奕奕,繪聲繪色地給忻吳講出了十幾種完全不同的吃法。
什麽爆、炒、烤、熘、炖,什麽蒸、燒、煸、焗、炸,什麽烹、煎、焖、煨、熏明明隻有一種“食材”,卻被青歸活生生講出了饕餮盛宴的感覺來。
“所以說!忻吳大人,你讓我換食譜,是特别、非常、極其愚蠢的做法!這會嚴重影響我對忻吳大人的忠誠,比如以後信手拈來給你使個跘子什麽的,多不好。你說是吧,忻吳大人?”
青歸飛快地眨巴眨巴雙眼,意圖使忻吳回心轉意。
可是忻吳不但沒有回應青歸的意思,反而突然停下了飛速奔跑的腳步,一張臉上的神情從詫異,到懷疑,再到思索,最後變爲興奮。
“忻吳大人你怎麽了?前方有情況?”默默觀察着忻吳神情的青歸,立刻就判斷出不遠處應該又有強盜匪寇出沒,看忻吳這個樣子,數量大概還不少,“忻吳大人,咱們還是先趕路吧,趕路最重要。”
忻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想要偷偷溜走的青歸,目光如電地問到:“咱們是不是馬上要到了?你給我仔細看看周圍的位置。”
青歸聞言,四下環顧了一圈周圍的地标地貌,微微一愣,旋即吃驚地反問:“還真是!忻吳大人是怎麽知道的?”
忻吳沒有直接回答青歸的問題,而是拿出一枚靈簡,将靈識探查到的景象簡單地刻錄幾筆後,放在青歸的大腦袋上引導其用修爲進行查看。
數息後,青歸懵了。
“我的天啊,這些都是什麽?怎麽這麽多的魂修、妖獸、鬼魂!天啊!這簡直太危險了。是吧,忻吳大人?”
隻見忻吳抄起靈簡,一把砸在了青歸的腦門子上!
“說這話之前,能不能先把你的涎水擦一擦。”忻吳恨鐵不成鋼地說到,“還有,隻要我在身邊,你就别想再吃那東西一口。”
就在距離忻吳、青歸十裏開外的地方,在一片戈壁之上,居然形成了一個沙漠小鎮!裏面少說也有百來号的魂修妖獸。本應該是荒無人煙、殺機四伏的綠洲密地,竟然成了你來我往,摩肩接踵的熱鬧所在。
“嘻嘻嘻,看來這荒蕪之圈内,也不乏大膽有趣之輩,就是不知道是慧眼獨具,還是想渾水摸魚。”忻吳沒有察覺到,自己剛才笑得,很像笑無暇。
“那忻吳大人是屬于哪一種呢?”青歸好奇地問到。
“我?呵呵。”忻吳冷笑兩聲,“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