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辰少主,我們真的已經進入後山密境的範圍了嗎?”海辰身後,亦步亦趨的忻吳如是問到。
“忻吳老兄,我們真的已經進入後山密境的範圍了。這是你第二百四十八遍問我了,如果不是看在你還要爲我家先生坐陣的份上,你覺得我會不會挖個坑把你給埋了?”身在前方的海辰,依舊在明裏暗裏威脅高階修士的路上愈走愈遠。
忻吳左右四顧,周圍的景色除了白茫茫的霧氣,其他的什麽都沒有。按照海辰前二百四十七次的說法,這處後山密境的具體存在時間根本無人能夠說清。至于虞山古籍中對後山密境最初的記載,還要追溯到千年之前,初代虞主證道的年代。
“一幻一實之境,一生一世之局。”
虞山古籍中,便是用這十二字對後山密境進行了簡短的描述。“亦真亦假,亦虛亦實。後山密境,應該是是一個如夢似幻的仙眷所在,但爲何海辰隻是帶着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來回行走這裏不要說洞天福地了,到目前爲止,我連一根毛都沒有看見!”
“不行!這麽走下去,何時才是個頭?我得再仔細問問。”心中打定主意,忻吳立刻高聲呼喊着身前之妖的名字,“海辰少主,海辰少主!”
“又怎麽啦?!”海辰明顯有一點不耐煩。不過這也難怪,畢竟這麽久都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換做是誰都會感覺到有些棘手。
忻吳将自己略微淩亂的衣襟整理妥當,随後好整以暇地說道:“我餓了。”
還在前方匆匆趕路的海辰,在聽到忻吳的吐出的這三個字後,不禁嗤笑了兩聲,回到:“我的忻吳老兄,你一路上喚我什麽來着?是‘海辰少主’吧?不是‘海辰娘親’吧?餓了?餓了就吃自己!你一個元丹初期的修士,還會喊餓?你修的功法是饕餮傳給你的?你餓?我還餓呢!”
一連串的反問,海辰炮語連珠似的調侃讓忻吳頓時覺得自己就和一個三歲孩童沒什麽分别。
可就算是再無地自容,再寄顔無所,忻吳狠狠咬牙,依舊是問出了心中最爲關切的問題:“海辰少主!我們究竟何時才能到達那仙山樓閣、璇霄丹阙?”
聽聞忻吳問出此話,腳步一刻未停的海辰竟猛然駐足,回身饒有興緻地盯着忻吳,也不說話,活生生把忻吳盯到發毛!半隻手都按在了腰間的刀上!
“忻吳老兄,我來問你,你是何時産生了後山密境,就是雲階月地的想法?”海辰慢慢走近忻吳,笑着問到。
一頭霧水的忻吳此時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的味道,海辰每靠近一步,他就向後退出一步:“虞山古籍有雲‘一幻一實之境,一生一世之局。’這難道還不能證明後山密境,是一處不爲人知的仙境聖地?”
看着忻吳居然對自己産生了戒備,海辰也不惱,反而停下腳步繼續說道:“好。忻吳老兄,我再問你,你可還記得自從我們入青石牌樓至今,已過去多少時日?”
“過去多少時日?不就過去過去過去多少時日來着?”忻吳内心泛起嘀咕,在他的感知中,這一行似乎并沒有過去多久,可若說到具體時間,他卻是怎麽都想不起來。
“這很重要嗎?”忻吳掙紮似的反問到。
可海辰卻笑得越來越歡,笑得忻吳手腳冰涼。“一位元丹修士,竟連最基礎的時間觀念都無法核實确認。忻吳老兄,你覺得,這不重要嗎?”
“我!”感受到來自海辰滿滿的嘲諷奚弄,忻吳有意反駁,卻被海辰搶先一步繼續問到。
“忻吳老兄你先别急,聽我最後問你。你覺得,在你面前的這個我,真的是你前些時日在立安偏殿見到的那個‘海辰’嗎?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誰。”海辰合不攏的嘴笑的越來越開,仿佛在臉上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忻吳,你斷章取義,道心蒙塵,如今已然入局!你是真的準備一生一世都待在這裏?待黑發白頭?待紅顔枯骨?”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不是海晨!你不是海晨!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極度的的怨恨與恐懼,終于使得忻吳的理智完全崩潰!隻聽“锵”地一聲,忻吳将腰間的寶刀——“斷水流”猛然抽出,雙足踏地,如惡鬼一般徑直撲向海辰!
“海辰!你給我去死!”不曾有一絲疑慮後悔,隻一刀,忻吳便将海辰一分爲二!
“嗬!什麽狗屁少主,果然到了生死攸關之際,一切的忠誠、敬畏、理智,都抵不過苟且偷生的!”血花四濺的“海辰”,不知爲何依然能夠從臉上那道巨口中發出聲音,隻是這聲音在此刻的忻吳聽來,并不覺得如何刺耳罷了。
“海辰,我要,活下去。”
這是虞山後山密境中,忻吳的喃喃自語,也是其他各處,很多忻吳的内心獨白。
“那你就活下去呗。”突然,一道仿佛從萬年歲月彼端傳過來的熟悉音調,在忻吳腦海中如狂雷般炸響!
眼前的畫面突然變得扭曲失真,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忻吳仿佛從一場無比痛苦的噩夢之中醒來。
“嘔!!”
“我說,忻吳老哥,咱倆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吧。你至于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惡心成這個樣子嗎?好歹我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從死亡的邊緣給拽了回來。對待恩人你就這個态度?”
這輕佻的語調,這誇張的自嘲,這理所當然般的強詞奪理!不是海辰,又能是誰?
“嗚!嗚!”口中殘留着污穢之物的忻吳尚不能言,但海辰卻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從其眼神中了解到他到底想說什麽。
“是是是!我還活着,我還沒有死!是不是特别失望?你方才砍的那個不是我,是這貨制造的幻象。”海辰指了指自己旁邊的虛無之處,不以爲意地說到。
剛剛緩過勁兒來的忻吳順着海辰指的方向一眼望去,發現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嘻——嘻——嘻,别白費勁了。海辰,他是看不到我的。”
“這是?”忻吳微微一愣,從海辰所指的虛無處,一道陌生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忻吳!你還在害怕什麽?你連我都敢砍,現在卻連直面現實的勇氣都沒有?是誰方才哭爹喊娘地說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活下去?怎麽地?原來你是個隻會窩裏橫的鼠輩?”不得不說,若是論起嘲諷他人,激怒他人的本事,海辰在虞山,真可以算作數一數二的了。
“誰哭爹喊娘了!誰窩裏橫了!誰砍你了!”忻吳忍不住破口大罵,哪裏還有半分之前對海辰畢恭畢敬的模樣,“這不就是個就是個魂體嗎?”
“嗬!海辰,你赢了!”虛無的另一處,一個和先前沙啞之音完全不同的聲線飄蕩入忻吳耳中。“虞山的妖修,荒蕪之圈,歡迎你的道來!我是這裏的王,莫生淵!你可以稱呼我爲——淵主。”
陌生的聲線話音尚未落下,海辰立刻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嘲諷。“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啊!還淵主呢?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倒是生一隻鸢出來給我瞧瞧啊!”
“不是那個鸢”語氣中略帶一點委屈和無奈。
“我管你是哪個鸢?!”海辰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知究竟是跟誰學的。
“你現在已經度過第一次天劫,妖魂已然凝聚,并不受《萬族約法》的保護,你爲何還這麽嚣張?”
“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天劫劈的是我的修爲,又不是我的腦子。”
忻吳凝神看去,隻見海辰前方端坐着一縷手持金剛降魔杵的漆黑魂體,而海辰已經和這縷魂體天南海北地攀談起來,看那模樣竟是十分熟稔。
“海辰,你這位朋友,好像有點傻乎乎的。”自稱莫生淵的魂體,開始将話題引向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忻吳。
“怎麽說話呢?他往常哪裏是這個樣子?平時一口一個少主叫的順溜極了,那态度,可是畢恭畢敬的很哩!”一聽到莫生淵調侃着忻吳的不是,海辰聳聳肩,象征性地回護了一下。
“真的?”隻是莫生淵看起來根本不信,一雙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眼睛的眸子在忻吳身上上下打量着,“我看他砍你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喲!你确定要把他留在身邊?”
“是啊是啊,我也很苦惱啊!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他留下來給你們解解悶兒,要是你們玩膩了,拿他打打牙祭想來也是極好的!”海辰作冥思苦想狀,似乎真的正在爲此事而發愁。
一旁的忻吳默默吃下幾粒大還丹,不消片刻,便覺得整個身心都輕松不少。“我這是從一開始就被海辰給坑了啊!這後山密境哪裏是什麽龍潭虎穴?這分明就是他海辰經常出入的遊戲樂園!”念及此處,忻吳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嘻——嘻——嘻,海辰,你看看這貨幽怨的小眼神,應該是回過味兒來了。要不,我們開始下一輪的遊戲吧!”操着一口嘶啞聲線的魂體,不知何時,竟來到忻吳跟前,一妖一魂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寸。唯有此時,忻吳才真真正正看清了這個家夥。
與之前拿着金剛降魔杵的魁梧魂體不同,這個魂體偏向灰白二色,且整個身體的比例極不協調!上半身的那顆橢圓頭顱異常巨大,幾乎占了它整個身體的一半!而下半身的那部分軀體,卻羸弱地像是四五歲的幼童。
“笑無暇!你就知道玩兒!你先讓我辦完正事好嗎!”海辰一手扶額,一手憑空抓住這個灰白魂體的小手,将其硬生生地從忻吳眼前拖開,“忻吳老哥,先前就是這厮給你下的幻術,我什麽都沒幹,我也阻止不了。其實咱倆甫一入後山密境,就被這倆貨給發覺了。”
大概拖行了一丈,不知爲何海辰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不得不松開灰白魂體,從懷中拿出一粒灰色果子,二話不說放入嘴中吃了起來!
“忻吳老哥,你要是自忖幹的過封魔境的老鬼,我是不介意你狠狠抽它一頓,好讓它長點記性的。”隻見海辰幾嚼幾嚼便将口中的灰色果子吞入腹中,然後繼續給“無辜”的忻吳解釋起來,“它倆就是閑的慌,還有點餓,看見新的、活着的就想抓過去戲弄一番。我倒是早就習慣了,你摸摸你的後腦勺,看看有沒有被它倆一棍子給敲出一個大包來。”
“敢情我是被一個封魔境的惡鬼給打暈了嗎?”忻吳欲哭無淚,心中似在滴血,“海辰,你倒是早點告訴我啊!讓我有點兒心裏準備不好嗎?”
隻見海辰一臉不屑,根本就不吃忻吳這套,連白眼都懶得翻了:“你拉倒吧!入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用斷水流把我一刀兩斷。不跟你計較是因爲我打不過你,莫要蹬鼻子上臉啊!”
“嘻——嘻——嘻,海辰,你的思維邏輯還是那麽幽默風趣!不吃你果然是對的!”笑無暇開心地笑了起來,嘴巴直接咧到了耳後!忻吳見狀,頓時就回想起了之前那恐怖的一幕。
“笑吧笑吧!早晚因‘笑’降劫!”海辰毫不示弱,開口便是暴擊,“莫生淵!這次我來,主要是因爲一件事!你必須得答應我!不然我就不走了!”
“祖宗!你開甚麽玩笑哩!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忻吳聽聞海辰言語,瞬間就炸毛了!
“何事?說來聽聽。”莫生淵半睜雙瞳,顯得十分優哉遊哉。
“我要你的心!”海辰發出了铿锵有力的宣言。
一旁的笑無暇,笑聲戛然而止;另一旁的忻吳,幹脆拿出乾坤袋中事先爲海辰準備好的靈果,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看來是決定暫時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