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通達,唐江生再不管虞山那些“瑣事”,優哉遊哉地在城内逛起街來,一會兒東瞅瞅,一會兒西看看,玩的可開心了,甚至還買了一個狐狸面具偏帶在腦袋上,一手糖葫蘆,一手龍畫糖,好不自在。
是的,半月之前的那個晚上,随丹幽、食月回去虞山的那個“唐江生”,其實是個冒牌貨,是唐江生用冰符寒意制造的寒冰替身,随手再貼了幾張七十天研究的法陣符,看上去就跟真的他沒啥區别。
不過唐江生心中也沒啥歉疚愧意,畢竟爲了補償虞主,他已經在虞山度過了四年光陰,幫助虞修進行戰後重建,這還是在沒有證據證明虞主是被天元子所傷的情況下——因此在唐江生看來,說什麽也夠了,難不成還真要在虞山待上千年,等救回海辰後再下山不成?而且他也沒有欺騙食月,隻是趁其擡頭望月之際使了招金蟬脫殼罷了,就算唐江生真有什麽不該之處,那就是欺負食月沒有什麽對陣經驗吧。
“大爺大娘新年好!這個白花花的饅頭怎麽賣?”唐江生興之所至,将自己僞裝成遊山玩水的年輕行商,開口就問好,伸手就往外掏銀子,這樣的小夥子就是待宰的主,“什麽?三文一個?鬧饑荒啦?”
唐江生撇了撇嘴,又把錢銀塞回懷裏——以他小時候在街頭巷尾乞讨搶食的經驗,饅頭要能三文一個,不是在鬧饑荒就是在征饷銀。
然而衛國經過與虞山一仗,以百裏家、衛家爲主,傷亡加起來足有一萬之多!雖然還不至于傷筋斷骨,但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再興兵犯境,所以唐江生判斷是衛都周邊的州縣鬧了饑荒,導緻原料供應不足。
“你這年輕人說話小點兒聲!也不怕被那些街上跑的,天上飛的抓走?”眼見唐江生居然一語中的,賣饅頭的老叟趕緊讓他息聲,而他的媳婦則抱着襁褓張皇四顧,好像随時都會有什麽危險發生似的,“這倆饅頭給你!不收錢,趕緊走吧!你不活,我們也要活啊!”
“啊嗷嗷嗷——燙燙燙!呼——呼——!你倆放心吧,我剛從東邊大道過來,太平的很,百姓安居樂業,沒啥好害怕的。”唐江生吹着饅頭,一邊安慰倆夫妻,一邊朝土罐裏扔進六文錢,坐在旁邊的闆凳上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咬起饅頭,“火候不錯,就是少抹了點菜油,不夠松軟……大哥!再給我來碗馄饨,多加辣子,多擱佐料!”
老夫婦面面相觑,對眼前這個不聽勸的年輕人毫無辦法,畢竟災荒時期,生意有得做就不錯了,誰又會把客人往外推呢?
“去,給客官下碗馄饨……多加辣子,多擱佐料。”老叟将妻子叫去下面,自己則拿了一碟腌蘿蔔跟一小壺酒,坐在唐江生旁邊與其攀談起來,“小夥子你有所不知,東邊有錢、林、李、鄭四家照顧,自然興盛繁榮,可到了這西邊,哎……十室九空,家破人亡啊!”
“日子過的這般凄慘,衛主都不管一管麽?”唐江生看着酒便想起丹幽和食月,于是拒絕了老叟遞過來的酒盞,隻吃了幾顆腌蘿蔔,“那你們怎麽不去西邊做生意?二老的子女呢?莫非就那一個?”
“管啥呀管,就是因爲衛主管太多,所以我們才沒法去西邊的。”
“老頭子!”眼見自家老頭說着說着又要開始訴苦了,老婦立馬就想阻止,一來是害怕禍從口出,二來也擔心敗了唐江生吃飯的興緻。
“沒事兒大娘,你讓大爺說,不會有人聽到的。”唐江生誠摯地勸慰老婦,其實早就趁二老不注意,悄悄在闆凳下面貼了一張靜音符。
老叟一看唐江生這麽“懂事”,話匣子也是瞬間就打開了,根本不把唐江生當外人:“你們行商的可能不知道,前些年,衛國朝北邊兒的虞山進軍,說是要讨伐盤踞在那裏的妖魔,結果這麽多年過去,回來的隻有十幾個,其他的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
說到這裏,老叟忍不住哽咽地流下濁淚,端着酒盞的手動顫不已,一想到自己的子孫多半連骨頭都被吃幹抹淨了,不禁悲從中來。
唐江生沒有說話,吃着老婦端過來的馄饨默不作聲——戰争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修士之間的鬥戰有時連三魂七魄都保不住,因此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但還是有不少人對仙途趨之若鹜。
隻是饒是如此,衛國對虞山形象的宣傳看來不盡相符啊!爲了師出有名,竟将虞修說成是吃人的妖怪!這要讓虞山那幫家夥知道,還不得把軍隊開過來,将這衛都的四面城牆拆下來做成磨盤再碾回去?
老叟看唐江生悶着頭不說話,以爲是把他吓着了,也是歎了一口氣,随即轉移話題:“西邊有衛家和百裏家,他們都是這衛都裏執掌邢、兵的名門望族,可是眼見東邊發展越來越好,居然頒布條令禁止西邊的老百姓向東邊搬移,有時更是連随意走動都會招來那些官兵的喝斥——要是敢過界做生意,那可真是不想要腦袋了!這日子難啊。”
言及此處,老婦背上的嬰孩突然大哭起來,怎麽哄也哄不住。
老婦臉上露出歉意的苦笑,然後背過身開始給襁褓中的孩子喂奶——唐江生則是将湯碗裏的最後一顆馄饨咽下,随後留下一塊碎銀,跟老叟略一點頭後,轉身便離開了街邊地攤。
不過唐江生沒有回頭往東邊而去,而是在老叟驚詫的目光下繼續行向西邊,他此行的目标,那是必須得去百裏家的——隻是按目前這個狀況來看,或許也會朝衛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