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駕來我虞山多久了?本宮好歹也是一山山主,怎麽說也該略盡地主之誼才對,還有就是這煙草聞着挺得勁的,尊駕可别齁着了。”
洞府之内,虞主神色極爲僵硬,望着主位上那抹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發着張狂之氣的麗影,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滑落。
即位虞主,執掌虞山百年以來,心娥還是頭一次嘗到了被人喧賓奪主,自己隻能屈居……哦不,隻能暫居客位的滋味——隻是強悍如她,此刻也提不起絲毫鬥志,這倒不是說大意之下被威壓封鎮了修爲,而是麗影自帶的氣場便令她望而卻步,甚至連直視都倍感壓力。
“不久,三月而已。”慵懶的聲調幾乎察覺不出什麽敵意,但那隻是表象,虞主依然不敢亂動,任由麗影吞雲吐霧,“你認識咱?”
虞主心跳如擂鼓,嘴角扯了扯,強展笑顔:“自然是認得的。”
四尺有餘的漆黑煙杆,永燃不盡的深褐煙草,皎潔如月的高挑旗裙,點綴胸口的紫紅山櫻,随意披在身後的星夜幕氅,好似染上半寸霜雪的齊肩碎發……
沒錯,即便缭繞不絕的煙絲遮蔽了一部分的容貌,但根據虞修從各仙宗收集而來的情報,再加上這無可匹敵的威勢,來人究竟是何身份,以虞主的眼力,自然一清二楚——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瞧見的一瞬間便極爲強硬地将楊平支走,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哪怕晚上那麽一息,她都害怕楊平在他眼前灰飛煙滅。
“既然認得,那就好說了。”言及此處,一把鋒利的鋸齒短刃自煙霧中倒插在虞主手邊的木案上,“咱是最講道理的,這些時日以來,咱那傻徒兒受了你頗多照顧——右手五根手指切下來,咱饒他不死。”
虞主聞言雙目一陣眩暈,左手卻不由自主地将鋸齒短刃拔起,朝着右手緩緩靠近,似乎真要将五根手指剁下——然而這一切并非出自她的意願,而是好像被麗影的言語操控了一般,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這裏的“他”指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專指虞主的情郎,楊平。
隻聽得“咔嚓”一聲鳴響,虞主終于是在千鈞一發之刻盡數催動紫府識海内的修爲,擺脫了麗影的控制,将手裏的鋸齒短刃折成兩段。
可就算是竭盡全力做到這種程度,虞主此刻也唯有癱軟在座椅上,濕漉漉的鬓發緊貼臉頰,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兒毫無人色,蒼白的就像抹了一層面粉似的,一身仙迎修爲換來的戰果,僅此而已。
“敢折咱的刀,有種。”麗影坦言誇贊,而後又有四把鋸齒短刃懸浮在虞主面前,“既然你喜歡折,那就一柄換一根手指,開始吧。”
這是赤裸裸的侮辱,是來自強者對弱者的碾壓!可是就像麗影剛剛所說的那樣,她也是一個極其講道理的人,既然她的徒弟在虞主手中受了委屈,那她這個做師傅的自然得替其出出氣,不可能坐視虞主以大欺小而不管不顧,從這個層面來說,麗影那是妥妥的站住了道理。
虞主有什麽辦法呢?虞主沒有法,隻得強行振作精神,按照麗影所說的去做——可是一身仙迎修爲已經消耗殆盡,面對剩下這四把鋸齒短刃,在不傷及道基的情況下,虞主最後的選擇,唯有燃燒壽元。
元丹修士,歲不過千,不管是元丹圓滿還是元丹巅峰,至于元丹後期,壽元上限則是在七百年左右——那麽身爲仙迎修士的虞主,天道賦予她的壽元又能有多少呢?今日或許是一個測算的好機會。
對虞主來講,一生所經戰役其實并不算多,幾乎都是在與衛國軍修作戰,北方有賈、玄二位護法坐鎮,鬼族也沒能再次踏足虞山領土——但與之相反的,當今虞主即位的這一百多年來,光是遭遇的暗殺就不下三百次,各門各派登門挑釁的不計其數,經常也會有别國仙宗弟子打着“爲先師、爲先父、爲先母”等等名義找虞主拼命。
然而在夢蝶心法的作用下,虞主的戰鬥手段可謂層出不窮,最出名的便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正面硬剛之餘下毒偷襲也是虞主的拿手好戲!可即使如此,虞主也從來沒有使用過“燃燒壽元”這樣的手段。
那是以命相博的戰鬥方式,雖然威力巨大,但若多用幾次,虞主真的擔心自己沒有命跟她的意中人再次重逢!她又豈敢觸碰?
可是眼下不同了,楊平已成功複活,她便再無後顧之憂,所謂的壽元,她還是負擔得起的!
不過虞主到底還是小看了鋸齒短刃的堅韌程度,僅僅折斷第二把跟第三把就消耗了她六百年生機,第四把則是五百年,第五把卻直接暴漲到九百年!已活生生逼近千年壽限!
前前後後,虞主爲了折斷五把鋸齒短刃,居然耗損了一身仙迎修爲再加上整整兩千年的生機!别說不想傷及道基,光是硬生生将這兩千年的壽元抽取出來,已在她的三魂七魄種下了難以磨滅的惡果!
此時此刻,虞主隻感覺渾身冰冷,無窮無盡的虛弱跟疲敝天崩地裂般在靈台炸裂開來!吐出的鮮血還未落地,半空中便汽化消弭。
“仙迎修士不分什麽前期、中期、後期,隻以仙迎幾年計算,而要等到飛升仙宮的機會,一直以來都得在仙迎境界守望千歲——咱觀你現在的模樣,怕是連五百年的活頭都沒有了,紅粉枯骨,不外如是。”
說到這裏,麗影拿着煙杆往自己靴上敲了兩記,十塊斷裂的短刃碎片應聲而起,在虞主眼前刹那間銜接如初,竟是連一條裂縫都沒有。
“手指是保住了,但是,努力活下去吧——當你身死道消之時,便是咱,親手取貪狼星楊平生魂之際!”一語言罷,麗影離開主座,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
虞主雙眸奮力睜開,欲将這個未來的敵人深深烙印在腦海之中,可是能夠看見的僅僅隻有一抹恍如油墨的紫黑雙唇,耳畔聽到的唯有幕氅獵獵作響,失去意識前口中喃喃念叨着三個字:“天、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