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你那兒!”驟然聽到忻吳提到七十天雨歇,唐江生的身體猛地一抖,不過立馬便02恢複平靜,“怎麽,你是打算威脅我?”
爐竈中柴禾仍舊燒着,但柴房内的溫度卻好像因爲唐江生的語調突然下降了好幾分——在唐江生想來,忻吳多半是打算拿七十天雨歇的遺身做籌碼,強行讓他重鑄斷水流的刀身!這算盤真是打的叮當響。
可問題在于,他是真的不會鍛刀!就算他看過不少相關的書籍典章,但鍛刀是門經驗大于知識的技藝,經驗的累積和傳承至關重要!他雖然略懂些皮毛,可直到今天也沒有碰過鐵錘和鍋爐,趕鴨子上架的後果就是讓半廢的斷水流變成徹底的廢刀!那忻吳還不得捏死他?
隻是話雖如此,七十天雨歇一直是唐江生心中的一道坎,不痛,但足夠讓他牽挂!當然了,那還隻是之前,此刻既然知道了七十天雨歇是生是死,那麽這一道坎便再是坎,而是會變成一根刺,深深地紮在他的心裏,如果他真就這樣與七十天雨歇“擦肩而過”的話……
“一把刀而已,我忻吳還沒有你想的那般下作,豈會拿同袍戰友的遺身去要挾于你?”唐江生糾結痛心的神情沒能逃過忻吳的眼睛,而他也沒有怎麽遲疑,便将一枚缟素的乾坤袋放在唐江生手中,“雖然過了快一年,不過乾坤袋内有我無天特制的‘停挽香’,可令屍身三年内不腐不朽——好好拿着,如何處置,你自己決定。”
一語言罷,忻吳便站起身來,将地上的酒具收撿好,然後便朝屋外走去——沒辦法,對着唐江生那一張失魂落魄的臉,不管多香的酒都會難以下咽,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放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會兒。
隻是以忻吳對唐江生的了解,若是就這麽走了,也不知其什麽時候才能恢複精神,因此忻吳在離開柴房附近之前,還是給唐江生留下了一段話:“雖然說實話也許會讓你我反目成仇,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她是自殺身亡的……爲了不受天道控制去傷害已經鬼化的你,用讨渝劍刺穿了自己的胸口,而她身上之所以會有天道之意,是我爲了将她制在原地,不讓其涉足當時的險境而誘導她發下了道心誓……”
說完這番話後,忻吳便消失在了呼嘯的風雪之中,而就像他說的那樣,盡管七十天雨歇乃自殺身亡,但他亦有一部分的責任——至于唐江生在知道了實情之後如何看待他倆之間的關系,也像忻吳方才說的那樣,全都交給唐江生自己決定,忻吳的内心,唯有歉,沒有愧。
“他可真是樂得輕松,什麽燒腦子的麻煩事兒都丢給我,我又不欠他的!你說是吧?”此時此刻,柴房内唯有唐江生一人而已,七十天雨歇盡管身在乾坤袋中,但永遠也不會再對他的話作出任何反應。
沒來由的,唐江生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眼看着就要向後倒去!
可千鈞一發之刻唐江生還是利用修爲站穩了腳跟,待目能視物後,這才發現原本捧在手心的乾坤袋,已不知何時被他緊緊攥在手中。
他到底要如何處置這一枚乾坤袋呢?于公,雨歇隸屬虞山七十天一脈,戰死之後理應埋葬于虞山——可按忻吳的說法,雨歇卻是自殺;于私,那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他跟雨歇之間根本什麽都沒有确定。
可是唐江生這心裏就是堵得慌!想要掉兩顆眼淚,卻連爲其哭泣的立場都找不到!那一枚來自七十天雨歇的芙蓉粉晶時至今日都躺在他的乾坤袋裏,說是本命之物,但誰也沒想到最後會成爲冰冷的遺物。
就在唐江生不知所措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自柴房屋外響起——“今日是祭骨‘青潭往生’的最後一日……我可以帶你過去。”
柴房的門緩緩打開,丹幽撐着一把油紙傘,身穿淺灰棉襖,再一次出現在唐江生的視野之中——其實丹幽并未走遠,也一點兒都不冷,畢竟有凝魂後期的修爲傍身,一點山林間的風雪并奈何不了她。
可唐江生會覺得冷,若是出門必穿厚實衣裳,所以丹幽也穿上了。
“那就去看看……”一邊說着,唐江生一邊将深灰棉襖從牆釘上取下穿好,折疊好棉被,出門之前将爐竈的火熄了,再合上柴門,最後跟着丹幽一起,朝虞山英靈潭所在而去,“傘給我吧,我來撐。”
“沒事,不用客氣。”丹幽拒絕了唐江生爲其撐傘的請求,與其一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上,“山路覆了雪會很滑,你當心一點。”
唐江生輕輕地“嗯”了一聲,随即便不再作聲,埋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收容七十天雨歇遺身的乾坤袋已被其放在懷中,隻是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麽樣,唐江生竟覺得懷中的那個位置在微微發熱……
一路之上二人都沒有再說過話,因此氣氛稍微顯得有些尴尬,但也僅僅是“稍微”而已,并沒有到那種渾身别扭,直想改善的程度。
随着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周圍的風雪已在不知不覺中小了很多,不過這并非天氣使然,而是英靈潭所在“驿峰”有專門的法陣護山,尋常的風霜雨雪并不會對其造成多大的影響。
至于爲何會叫“驿峰”這個名字,相傳乃二代虞主所定——意思在于,不管是人、是修、是妖,前世今生都不過隻是一處處驿站而已,該走的走,該留的留,該記住的記住,該忘懷的忘懷,莫要久駐。
不得不說,對于經曆了虞山最輝煌、最耀眼、最慘痛時代的二代虞主來說,能有這樣的感悟實在是難能可貴,而“驿峰”這個稱呼,也确實蠻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