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忻吳說這話,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醒來時,也可以說是“死而複生”時身旁的那口青潭——雖然以他的見閱還看不出那口青潭有何特殊之處,但既然是虞山禁地,便肯定是異乎尋常的存在。
“你們虞山的禁地,我一個外人,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盡管唐江生表面上輕描淡寫地這般回複忻吳,注意力也放在品酒食果,但其眼角餘光依舊停留在忻吳身上——按照他對忻吳的了解,那就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主!若是其強行拉他去參加什麽“青潭往生”的儀式,那還好說,去就去呗;但若是就此放過,便多半有所他求。
“不去便不去吧,你剛剛蘇醒,身體還很虛弱,多休息會兒也好。”
不得不說,體貼起來的忻吳那是真的令人身心舒暢,再配合那副和顔悅色的神情以及從容挺拔的身姿,确實有那麽點“君子如玉”的意思,怪不得青歸一天到晚都圍着無天忻吳轉悠,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青歸是青歸,唐江生是唐江生,二者對忻吳的看法有着本質上的不同——比如此刻,哪怕忻吳表現地再怎麽和善,再怎麽親切,在唐江生眼中,那都是一種悄無聲息的懷柔政策,“逼”着他先開口。
可唐江生就是不開口,一個勁兒地吃着脆生生的靈果,喝着熱乎乎的美酒,也不管二人之間的氣氛到底尴尬不尴尬,權當啥也不懂。
可實際上唐江生卻是拎的門兒清,這才是真正的敵不動,我不動。
“話說以聖女大人的修爲戰力,在天明宗能排上多少位?”
眼見唐江生吃飽喝足,竟漸漸表現出昏昏欲睡的模樣,忻吳終于開始坐不住了,連忙跟唐江生東拉西扯起來,以分散其注意力——隻不過這一次繞的圈子還挺大,倒是讓唐江生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天明宗迎仙堂總共十八位迎仙修士,堂外鋪有一條‘登堂入室’路,丈長十八,每一丈都有迎仙修士把關駐守——尊夫人的修爲戰力盡管比不過我師尊,但好歹也在那條登堂入室路上位列十六,僅次于堂主和木景衣長老;順便一提,辰星長老順位第十,平素低調謙遜,一點也沒有前代虞主的架子,因而對他青睐有加的女修也不少,隻是至今爲止還沒有誰能翻過他心裏的那座高山,你覺得是何原因?”
“啥原因?”忻吳情不自禁地問到——可話剛說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掉入了唐江生設下的陷阱,話題方向不知不覺地就被帶偏了。
這就是唐江生衆多微不足道的本事中的一種——他總是能夠把一些看上去很幹癟的話題無限延伸,然後以一種講故事的口吻重新叙述出來,達到引導他人的思維邏輯的目的,避免洩露關鍵情報。
至于唐江生教導海辰、食月“能被觀測就能被影響,能被影響就能被操控”的觀點,也是建立在這樣的語言技巧之上,并未信口雌黃。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要知道到底爲啥,恐怕早就被那些愛慕辰星長老的女修抓起來嚴刑拷打了。”雖然這是唐江生自己發起的這個話題,但彼時的他并不打算繼續深究下去——這倒不是唐江生在故意吊忻吳胃口,而是再口無遮攔地講下去,隻怕會有禍從口出的危險。
“你師尊不是比聖女大人和三代尊座還厲害嗎?誰敢動你?”忻吳心中暗暗腹诽,對唐江生方才所言本來是連半個字都不會信的,可轉念一想,虞主不也在還未踏足仙迎境界時就把唐江生給抓上虞山了麽?如此看來,好像唐江生所說也并非全無可能,“怪不得周國天明宗能執天下修行仙宗之牛耳,原來其宗門女修都這般瘋狂!可怕。”
忻吳在想什麽,唐江生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隻要忻吳不再提什麽稀奇古怪的要求,他也樂的清閑,畢竟這麽冷的天,他可是完全沒有出門的欲望!不過就是好像忘記了什麽事,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到底是什麽呢……”唐江生一邊尋思着,一邊就往被窩裏鑽去。
隻是見他立馬又要去睡的忻吳哪裏肯放過他?這要真讓唐江生睡踏實了,說不定下次醒來都是來年開春了!況且正事還沒做呢!
“還睡?都胖成豬了你!”自進入柴房以來,忻吳一直努力經營的翩翩君子形象瞬間土崩瓦解,完全找掌控不了局面的他此刻終于暴露出自己最爲真實的一面,“起來!給我看看我這刀還有的救不?”
隻聽得咔嚓一聲厲響,柴房的房頂差點都被掀飛,四周的牆壁甚至爬上了裂痕,唐江生更是一個猛子驚醒過來,看都不看忻吳手中的斷水流,抓起那把半廢的快刀就打算扔進柴禾燒灼的爐竈裏。
“作甚啊你!”忻吳不愧是有“月夜兇神”這般诨号的妖修,隻眨眼間就把橫刀重新搶了回去,“你知道的不是蠻多嗎?會鍛刀不?”
唐江生陰沉着臉,滿心不快!要不是着實打不過忻吳,他非得将眼前這把廢刀連同忻吳整個人一起塞進爐竈裏!省的就知道吵吵!
“不知道!不會!你看我這細胳膊細腿兒像是會鍛刀的人嗎?”
睡意全無的唐江生氣的牙癢,他雖會見過刀劍鑄造,但也隻懂一些皮毛而已,實操經驗幾乎爲零!忻吳怎的莫名其妙就來問他會不會鍛刀?這跟直接給他藥材讓他煉丹有何區别?
他是符修,又不是器修!
“制圖沒有,調配方案沒有,研磨技法沒有,我怎麽知道如何鍛的鋼,如何淬的火?”唐江生竭盡全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忻吳啊,你把我當什麽了?全知全能的神嗎?”
“不……不是嗎?”忻吳瞪大眼睛反問。
唐江生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點頭緻意:“滾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