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南山菊的确在做飯,而且不僅是他,還有四名元丹後期的修士聽他指揮——沒辦法,誰讓衛刑封鎮了他的修爲呢?靈力調度不能的情況下,如果不想想辦法從其他的渠道攝取能量,餓死是遲早的事!換而言之,現在的南山菊就與凡人無異,柴米油鹽缺一不可。
至于被他指揮的衛修不是沒想過拒絕,畢竟他們乃是元丹後期的修士,雖然還未臻至巅峰,但和現在的南山菊比起來,那就是螞蟻跟食蟻獸的區别——試問,食蟻獸會乖乖聽螞蟻的話嗎?答案是,會的。
因爲衛刑的存在無法被忽略,誰要敢違逆南山菊的意思或者表現出一絲不耐,第二天那個人直接就沒了,然後換一個人接替前一個人的工作——至于“沒”到哪裏去了,一衆衛修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敢問……當然了,還有一個不那麽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南山菊的廚藝确實還不錯,而且每次幫了忙的衛修都能分到一杯羹,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沒那麽抗拒,反而是閑下來享受這一段不可多得的經曆。
“誰讓你來的!走開!混吃混喝的老不要臉!”發現廚房裏混進了一個偷偷摸摸的身影,南山菊立馬舉起手中的菜刀進行威吓。
“别介啊!要不是我差人給你蓋了這間廚房,你現在還隻能啃些野果子哩。”衛刑舉起雙手示意投降,笑嘻嘻地跟南山菊扯皮——其他衛修則埋頭做事,根本不敢介入他倆之間,恨不得身體都是透明的。
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和觀察下來,是個傻子都能看出衛刑與南山菊關系非比尋常,這要換做一男一女,那直接就是歡喜冤家的節奏了。
按理說,一國将領豈能在戰場與敵人這般親近,可關鍵是,衛刑并非衛國的将領,而是掌邢衛家的家主,衛國的國主——換句話說,衛刑就算做什麽,用“衛主”的身份那就是衛家自己的事,用“國主”的身份那就是在進行外交活動,不管怎麽說,旁人都沒立場去管。
“糯米、紅豆、紅棗、花生米、栗子肉、銀耳、蓮子、桂圓,這是要做八寶粥嗎?”衛刑湊近陶鍋狠狠地吸了一口,臉上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仿佛南山菊在陶鍋裏加了什麽不該加的東西,看着直欠打。
南山菊自然是不待見衛刑的,畢竟鎮北營幾乎全營都命喪其手,自己也因爲封鎮手段,迫不得已在這裏切菜做飯,而且這些食材的來源,竟是從他自己的菜園子裏采摘來的,簡直不要更過分!
“我老早就想吃你做的飯了,以前一直沒機會,現在雖然晚了,不過好在是實現了願望。”氣氛突然凝重,衛刑的聲調甚至有些哽咽——沒辦法,他與南山菊跨越千年的交集,着實是錯綜複雜。
隻是饒是如此,南山菊對衛刑的一番“深情厚誼”依舊是不爲所動,暫不說千年之前如何如何,光是此番衛修整軍攻山,衛刑手中沾染的無數虞修的鮮血,就足以讓南山菊對他厭上千百遍!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跟你之間早已無話可說,不管是千年之前,還是千年之後。”一邊說着,南山菊一邊給身旁的衛修使了個眼神,衛修知其意,連忙運起靈力将砂鍋擡了起來,其他衛修則開始熄火。
“如果你能爲我收屍,自斃亦無懼。”衛刑情真意切,笃定說到。
“那你就去死吧。”詛咒的話語脫口而出,南山菊走出廚房,倆陶鍋跟在身後,随即慢慢落到一處木桌上,“開飯了,你們也都吃吧。”
聽得此話,幫忙做飯的衛修帶着自己的份分散隐匿而去,畢竟是親自參與做出來的美味,可不能被南山菊跟衛刑之間的氣氛糟蹋了。
衛刑不清而至,端着陶鍋來到木桌旁邊,也不嫌燙手,然後相當随意地坐了下來,開始拿調羹一勺一勺地吃起來,不過卻沒再說話。
“今日的八寶粥味道如何?”嘗了一口後,南山菊冷不丁問到,不過他問的對象并非衛刑,而是坐在木流輪椅上的唐江生。
“火候拿捏到位了,味道也是無從挑剔。”唐江生慢條斯理地吃着,甚至還應南山菊之邀點評起來,雖然他既不怎麽餓,也沒多少食欲就是了,“嗯——就我個人的口味來說,紅棗還不足以支撐整鍋粥的甜度,桂圓也沒有曬到足夠多的陽光,不知是栽種之處樹距不足,還是晝夜溫差不夠大,若有下次,前輩可以試試将桂圓換做山楂。”
唐江生的評價還算中肯,對南山菊也沒什麽恭維之意,畢竟就算是再沒天賦的人,長年累月下來也能做出可以下口的菜肴,更别說想南山菊這種活了上千年的妖修,做出來的東西不好吃才會比較奇怪。
不過話又說回來,虞山上除了海辰、食月,也沒幾隻妖會去嘗,就算是林竹也多半是讨食材去釀酒,所以并沒有人能給南山菊做飯的意見,更别說考慮唐江生這種口味特别的個例——這也不是什麽思維盲區,隻是單純的一個人吃飯做菜顧及不到那麽全罷了。
“山楂嗎?好像蠻有趣。”南山菊想象了一下桂圓換山楂的場面,不得不說,光是想想就覺得甜的膩人,“倒是沒看出來你這麽嗜甜。”
“小時候看書看的頭昏腦漲的時候就喜歡吃點甜的東西,比如冰糖葫蘆、草莓、雪梨什麽的,對于恢複狀态頗具效果。”彼時的陶鍋還有點燙,唐江生得吹個三四下才能咽下一勺,而衛刑已經快吃完了。
“哦?你還有喜好看書的經曆?就你這一副胸無點墨的模樣?”
衛刑上下打量着唐江生,對這個被自己廢了雙腿的“衛修”并沒有多少好感,或者說欲殺之而後快,畢竟他與南山菊的獨處時間來之不易,唐江生的存在簡直不要太礙眼!可當他剛剛産生這樣的想法後,南山菊便明确告訴他——“你要敢動他,便休想再見我下廚。”
衛刑考慮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留唐江生一條小命,畢竟殺了唐江生隻能讓自己爽,南山菊既不會開心,也不會再下廚了,豈不虧死?
基于以上取舍,唐江生最終是沒有遭遇二次毒手,需要注意的是,唐江生現在在衛刑眼中依舊是“關臣臣”——換句話說,衛刑考慮殺不殺“關臣臣”的時候,既沒有顧及衛修的身份,也沒有将百裏卿許思慮在内,仿佛這世上能令他斟酌三分的,隻有南山菊而已。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衛刑到底在想什麽,或者說他也不想知道,畢竟上一次試圖從蛛絲馬迹間推斷出衛刑的思維邏輯,自己便在猝不及防中廢了一雙腿,現在唐江生是真沒那個膽量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若是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唐江生目前的狀态,那就是“束手待斃”。
不過這也沒辦法,衛刑的行爲模式已經明确告訴唐江生,他是行動派!不會像唐江生這般總是三思而後行,以迎仙後期的修爲做倚仗,看不慣的直接滅掉就是,哪裏還有瞻前顧後的必要,豈非多此一舉?
“胸無點墨才會喜歡讀書,沒有什麽才會渴求什麽,萬物如是。”
唐江生沒有如何推敲,以上這句話在腦子裏過了一圈後便說了出來,雖然他的确不敢招惹衛刑,但求生的本能還是促使他不斷試探着衛刑的底線,隻是不像之前那般激烈,而是披上了話題讨論的外衣。
“萬物如是?那照你的意思,本尊也是這樣咯?”衛刑将陶鍋中最後一口粥咽下,舔了舔嘴唇,随意瞟了唐江生一眼。
唐江生可不打算接這一眼,鬼知道其中有沒有包含迎仙境界的威壓,于是他一邊埋頭吃粥,一邊甕聲甕氣地回答:“主上渴求什麽,整個玄龜營人盡皆知,在不在‘萬物’之中都無所謂了。”
“噢?這麽明顯嗎?“衛刑笑眯眯地望向南山菊,南山菊甩都沒甩,直接無視——衛刑不高興了,這倒不是針對南山菊,而是在部下面前,他身爲國主,還是要點面子的,“那若是‘渴求’不到呢?”
“無他,繼續渴求,或者換一個渴求罷了。”唐江生繼續回答。
“呵,年輕人的想法果然單純,你能說的這般輕而易舉,隻是沒有身處人生選擇的十字路口而已。”衛刑登時便與唐江生反駁起來。
“主上所言極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誰也沒有指手畫腳的資格。”不知不覺間,唐江生渴求的節奏居然就這麽來了,不過彼時的唐江生,并未意識到這一點,“但正如歲月的長河不會止歇,個人的選擇也終會做出,這方天地之所以會存在,之所以還存在,之所以發展到如今,便是無數人,無數選擇重疊相加的結果。”
“何意?”
“愛與恨、因與果、求與得、對與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