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現在,丹幽就不知道唐江生所說的“亂戰”到底是指什麽……這倒不是說她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而是亂戰的鬥戰雙方都是誰?爲何會有亂戰?亂戰什麽時候會展開?這些她都想不明白。
隻是饒是如此,丹幽對唐江生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直覺——這個人,不會害她。雖然她是虞山妖修,應該義無反顧地支持無天正松那邊,可她就是無法選擇站在唐江生的對立面,即便她也有很多意見。
“希望你以後,不會因今日之事後悔。”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語從丹幽口中輕飄飄傳出,乍聽之下像是對唐江生的關心,實際上卻與包裹着糖衣的詛咒沒啥兩樣——可不待唐江生反應過來再與她理論,丹幽已經自封靈識,而後縱身躍起,跳入了空中的那口茶爐之中。
茶爐的口徑不足五寸,算是比較精緻的那種類型,可就是這樣的茶爐,丹幽在進入之時卻毫無爲難之象——正如唐江生說的那樣,這是一件法器。盡管唐江生前面所說的什麽“吞天歸海頂”完全就是他胡謅的,可長生宗的藏污納垢石衆修卻是知道的,而這恰好就是唐江生的目的,如此真真假假一番後,想要動搖人心便不是那麽困難了。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越來越多的凝魂修士向着唐江生靠攏而去,有了第一個摸石頭過河的人,後面的本來隻需要依樣畫葫蘆即可……
可就是這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之事,也會引起不小的争執。
“你快放開我!雖然你是元丹修爲,可重傷之身自保尚且困難,又如何護我周全?”“女兒,你甯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你爹嗎?”
“梨花,你,你要離我而去?”“田郎,我們外面再見可好?”
“橋立,想不到你竟然是貪生怕死之輩!”“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有問題嗎?與其在這裏束手待斃,出去後殺敵報虞,豈不更好?”
“右禽,你敢叛營!”“荒謬!鎮北營都沒了,何來叛營一說?”
就這樣,不管是親情、愛情、友情,亦或是同袍之誼,當生死危機籠罩三魂七魄時,隻要尚有一線生機,該分的還是得分。當然了,這裏面也不乏凝魂修士選擇留下來與戰友同生共死的,但相對的,那些本就身受重傷的元丹修士,也并非一定就要和所謂的榮譽死磕。
“二十人入爐嗎……倒是比我預計的少了許多。”唐江生将飛旋于空中的茶爐收了回來,神色說不上輕松,甚至還有一絲凝重——原本按照他的計劃,現在他隻需要面對無天正松一人即可,最多也就是十餘人,但是事與願違,現在與他相對峙,乃是整整三十名虞山妖修!
“機關算盡太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不好受吧。”此時此刻,無天正松的态度已經完全轉變,瞳眸中醞釀的殺意清晰可見,他才不管眼前這人是不是海辰食月的先生,方才自己所受的折辱,他定要加倍奉還,“唐江生,哦不,衛修‘關臣臣’,伏首受誅吧!”
“因嫉妒沖昏頭腦,進而惱羞成怒了嗎?不過也是,被一個毛頭小子直接甩開兩條街,甚至還是下一任大當家的内定候補,平步青雲的速度不可謂不令人發指!可是他終究是遭難了,如何,開心嗎?”
唐江生将青鬼冷豔鋸插在地上,兩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爐,根本不像是立馬要和無天正松爲首的三十名妖修兵戎相見的樣子,倒像是非常享受眼下這種危急到骨髓裏的緊張與刺激,這還是人嗎?
“唐江生!你少血口噴人,老朽何時嫉妒過忻吳?”無天正松一拂衣袖,三張敕令符紙便被其捏在手中,竟也是一名符修,“明明紅口白牙,卻非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今日我就替你師尊好好教訓你!”
“啊咧?我有特别指明那個人是誰嗎?”唐江生歪着腦袋反問。
“你!你你你……!”無天正松蓦地一怔,登時便發覺自己被唐江生套路了,“你,你方才提及,是大當家的内定候補!這不是……?”
“這不是什麽?我有說過是無天大當家嗎?七十天難道就沒有大當家?嗯?”不斷挑釁着無天正松的底線,唐江生就是要一點一點撕下他隐藏極深的假面,手中的燒窯茶爐愛不釋手,“一會兒‘關臣臣’,一會兒‘唐江生’,老眼昏花的老糊塗,你看我到底是誰?”
老實說,無天正松一開始的确是想和唐江生好生相處的,至少不想像現在這般一觸即發,可唐江生就像一個無底深淵似的——當他試圖接近并窺視唐江生時,唐江生已經從蛛絲馬迹中發現了他的心魔。
留下來的三十名妖修中,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雖然無天正松年事已高,但在唐江生的連環算計下,依舊像一隻落入陷阱的羔羊,越是掙紮,傷口拉扯的裂隙就會越大!所以跟唐江生這種巧舌如簧的家夥打交道,就不能順着他們的邏輯來,否則隻能被繞的團團轉!
“撕咬他,水練蛇!”明白這一點的無天正松再不跟唐江生多說一句話,竟然率先發動攻擊,擡手就将三張敕令符紙扔了出去。
隻見三張符紙在空中化作三條銀水長蛇,以一種極不規則,卻迅如飛鳥的軌迹,從上中下三個方向分别攻擊唐江生——而在無天正松身後,僅有幾名與之交好者施展出自己的術法圍攻唐江生,至于那些留下來“看戲”的修士,最多也就是聯合起來釋放釋放威壓罷了。
可是唐江生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管是面對近在咫尺的銀水長蛇,還是籠罩周圍的元丹威壓,通通熟視無睹,任由它們欺身而近!
事态發展到現在,唐江生給他們帶去的震驚已經數不勝數,正松衆人甚至已經放下安全脫身的可能與之對敵,此刻若是在一場“空城計”面便怯而不戰,那這幾百年就當真是修到狗肚子裏面去了!
隻聽“咔嚓”三聲,銀水長蛇率先貫穿唐江生的身體,照着脖頸、咽喉、手腕就是一通噬咬,待咬破唐江生的血管後,銀水長蛇便化作銀色的水液狀态,瞬間鑽進唐江生的傷口,竟是要從内部開始破壞。
以被咬的三處爲基點,黝綠色的塊斑逐漸布滿了唐江生裸露在外的肌膚,如此看來,想必衣衫之下的肌體也已經遭受了重創!其他修士的攻擊也确實打到了唐江生的身上,炸開了絢爛的火花,而在衆修的威壓控制下,唐江生甚至連挪一步都做不到,隻能像靶子一樣挨打。
然而即便是如此順利且有效的攻擊,無天正松的心中卻依然沒有一點擊殺的實感,别的不說,唐江生真的就是那種隻會虛張聲勢,而無真才實學的家夥嗎?這一番攻勢下來,也未免得手的太過容易了。
輔助進攻的虞修有不少已經停了手,就算是修爲不濟的他們,彼時也都發現了其中的貓膩,可無天正松仍然不肯停手,依舊在驅使各種五行符紙往唐江生身上招呼過去,簡直就是要斬盡殺絕的節奏。
隻聽喀拉一聲脆響,“唐江生”的肉身終于完全崩壞!但卻不是因爲破壞的太徹底而整個四散碎掉,或者被大卸八塊,與之相反,“唐江生”死得相當唯美,肉身化作淅淅瀝瀝的粉末冰晶飛揚開來,配合着搖搖欲墜的月桂幻境,竟然讓死亡的意境多了一份異樣的安甯。
燒窯茶爐就那樣摔在地上,很意外的,就是無天正松一衆的攻勢那麽猛烈,這口茶爐卻沒有受到任何破損,連一點擦擦碰碰都沒有。
“哎呀哎呀,原來是符毒雙修嗎?早知道我就硬接了,說不定還能補一補。哦,不對!要是正面吃了你們那一套傷害,隻怕我現在已經連渣都不剩了吧。話說我的寒冰替身其實并沒有多耐打,能堅持到這個時候還得多虧後面持續釋放威壓的幾位呢,鎮壓效果立竿見影!”
是的,威壓作爲元丹修士特有的攻擊手段,不管是威吓敵人或是震懾敵軍,都是卓有成效的,凝魂修士幾乎隻有被碾壓的份兒,這一點就算是唐江生也不例外——可壞就壞在威壓是不具有靈智的。
具體來講,威壓隻會随修士的意志而止發,既然鎮壓的目标是唐江生,那麽唐江生的一切都要納入封鎮範圍,不管是修爲靈力,亦或是緻命傷勢,都會被不加區分地鎮壓!
換句話說,後面那些隻在釋放威壓的修士,在本就沒有怎麽用心的情況下硬生生扯了無天正松的後腿!讓早就處在崩散邊緣的寒冰替身活生生保持了形态。
真的,這讓無天正松找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