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有一個任務需要你來完成。”百裏卿許将手中的茶碗輕輕放下,而後盯着“關臣臣”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先前我軍與鎮北營有過一戰,那一戰後,雖然我軍大獲全勝,但尚有百名虞修苟延殘喘——你的任務,就是在這‘月桂’幻境中守住監牢門戶!”
“監牢?哪兒有監牢?”唐江生蓦地一愣,四下環顧,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實際上卻是在記憶中翻找着關于幻術“月桂”的知識,“記載,以月爲牢,蝕人心智,監禁死敵者,是爲‘月桂’。這可是比之前的‘黑獄’更歹毒的幻術!号稱非仙迎修士不可破!布置這個幻術的,總不會是這個百裏卿許吧?難道傳聞竟然是真的?虞山戰場真的潛伏着一位修爲強于虞主的高階修士?”
唐江生沉默了,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雖然之前鄭器是有差不多的情報告知于他,但唐江生幾乎本能地就否定了這個情報。
因爲在他看來,要是有人比當今虞主修爲還高,那這場衛虞之戰還打什麽打?反正打到最後都是虞主身死,剩餘虞修再被高階修士碾壓的下場,那還不如趁早收拾行當各奔東西,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
唐江生的想法如此消極不是沒有原因的,比如眼前這個“月桂”幻境,直到現在他連瞧見監牢的“鑰匙”都沒找到,還救個屁的人!
是的,根據《天明錄術法??幻術篇》記載,若想破解幻術月桂,從理論上來說,必須滿足三個條件:第一,因爲是幻境,所以首先得找到這座幻術監牢的入口,用“鑰匙”打開視覺的封鎖,讓監牢可視。
第二,這個幻術之所以名爲“月桂”,是因爲和傳說中那個在天宮中不斷砍伐月桂,卻永遠砍不倒月桂的仙人如出一轍——當月桂的自愈速度超過破壞速度,想從月桂監牢中救人幾乎就是在癡人說夢!
換句話說,隻有當唐江生的修爲戰力強過布置幻境的施術者,才有可能砍到月桂,将被困在監牢中的虞修救出來!可能布置月桂的修士起碼都是迎仙以上的修爲,這讓唐江生這個凝後後期如何是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即使唐江生想出不知什麽辦法真破了這月桂監牢,可救出的虞修一定就是完好無損的狀态嗎?月桂監牢不僅僅是用作監禁,同時也能對監牢中修士的道心造成難以逆轉的侵蝕效果,也就是說,哪怕真的将他們救出來,說不定也已經成了廢人!
既然如此,那他爲何一定要冒着被高階修士擊殺的風險琢磨如何破這月桂幻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何必非得再把自己搭進去?
“怎麽?你不願意守這月桂監牢?”眼見“關臣臣”沒什麽反應,百裏卿許的語調不知不覺比之前嚴厲了一些,但是整個人的情緒卻不是怒火中燒,而是顯露出一絲淡淡的失望之情,這倒是和他本身弱不禁風、哀婉凄迷的氣質相一緻,“你要是守下來了,之前的便不作數。”
沒錯,哪怕百裏卿許給唐江生舀茶,還給他糕點吃,但他倆之間的“鬥戰”并沒有解除或者結束。依據先前唐江生作出的挑戰,百裏卿許可以繼續與之決鬥,但現在他改主意了,他要培養“關臣臣”。
按照百裏卿許的想法,現在鎮北營“覆滅”的消息應該差不多已經擴散開來,因此不管早晚,總會有虞修前來玄武台,試圖營救殘存的鎮北營修士,所以這個守衛任務是非常緊迫且有必要的。
雖然這個任務他自己來也行,但是隻要“關臣臣”能成功守衛住月桂監牢門戶,那麽這就是一份天大的軍功,足以抵消之前“關臣臣”對他的不敬之罪!将功贖罪之後,他便有一個不殺“關臣臣”的理由。
說到底,百裏卿許還是起了愛才之心,并且也覺得“關臣臣”是個可造之材,若是因爲一些繁文缛節的禮數丢了性命,那對衛國來說才真是一種損失。況且“關臣臣”不是一直對自己懷才不遇的境地感到不滿嗎?那麽他就給“關臣臣”這個證明自己機會,讓他在這次的守衛任務中盡情發揮,這對雙方都有好處,豈不是一舉兩得之事?
隻是任憑百裏卿許如此替“關臣臣”着想,甚至還爲其舀茶添糕,可關臣臣早就已經死了——唐江生親手扭斷了他的脖子,剝下了他的臉皮,冒充了他的身份,現在的關臣臣不是關臣臣,而是唐江生。
“百裏卿許!我知道我打不過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我關臣臣不是你想玩兒就能随便玩兒的!”甫一聽到百裏卿許複又提起了之前宣戰那茬,唐江生登時就變了臉色,不僅僅是對百裏卿許的稱呼變了,連态度也從有事好商量變成了勞資堅決不幹,“你自己瞧瞧這個破地方,除了你跟我,連根毛都沒有!你讓我鎮守監牢門戶,總得告訴我監牢在哪兒才行吧!不然我怎麽知道敵人會從哪裏偷偷摸進去?就算是凡間的貞潔烈女都知道自己要守什麽,我這什麽都不知道的你就讓我在這兒枯守,你當真覺得合适嗎?你這樣做良心不會痛嗎?”
二話不說,唐江生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喝罵!頓時就給百裏卿許罵傻了!身爲百裏家百裏阡陌的次子,百裏武榮的弟弟,盡管不是從小含着金調羹長大,甚至族中的競争還非常激烈,但他也從未被人如此叱罵過,關鍵是乍聽起來好像還罵的合情合理,這就更讓他有些眩暈。
“我突然覺得……你至今‘壯志未酬’的原因也不能全怪衛六家,你這說話方式也得改一改才行。”百裏卿許揉了揉眉心,趁着茶水未涼又給自己和“關臣臣”舀了一碗,“多喝點茶,說不定就能看見了。”
唐江生不樂意了,他原本是打算打死也不守這月桂監牢的,可茶案對面的百裏卿許一副“多喝茶少說話我說怎樣就怎樣”的淡定神色,倒是讓他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莫非這月桂幻術是他布置的?難道那個傳聞中的修士就是他?不是說是衛刑嗎?”
懷揣着這樣的疑問,唐江生望了望百裏卿許,又瞥了瞥眼前的茶爐,修爲運至雙手,抱着茶爐将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明明看上去沒剩多少,可唐江生卻感覺自己喝了足足七八鬥!整個肚子都撐圓了。
百裏卿許從未見過如此魯莽沖動、有勇無謀之人,以緻于連喝茶的動作都不由得停了——這也就是他在茶爐中隻裝了這麽一點雪水,按照這個茶爐法器的設計,就算裝下一整座雪峰都不在話下!要是剩下的還有數百石之多,看“關臣臣”這個架勢,怕是直接就喝死了!
“好了,我喝完了,監牢呢?”唐江生将茶爐重重地放在茶案之上,長長地打了個嗝,然後在百裏卿許的目瞪口呆中,抓起茶案上剩下的糕點就往嘴裏塞——比起仙風道骨的修行之士,唐江生倒更像凡塵俗世中生死溫飽邊緣掙紮的人,“你瞅我作甚?話說,你還有嗎?”
百裏卿許将視線移向别處,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幽藍明月,似乎是在刻意回避“關臣臣”的視線。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長得可愛的才叫吃貨,像“關臣臣”這種的隻能算飯桶,百裏卿許不想跟飯桶說話。
彼時的唐江生并未理解百裏卿許的态度爲何忽然變化這麽多,仿佛是在刹那間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從“鎮靜自若”活生生變成了“懷疑人生”——不過唐江生并不關心百裏卿許在不在狀态,他隻關心月桂監牢的入口在哪兒,以及百裏卿許的乾坤袋裏還有沒有好吃的糕點。
“噢——原來是在月亮上啊!我真蠢,早就該想到的。”
順着百裏卿許指的方向望去,唐江生隻覺得夜幕之上的幽藍明月好像不如先前那般純粹透徹,而是變得有些影影幢幢,似乎是有些奇怪的東西藏在裏面,但又看的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到底是什麽。
唐江生看不清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隻有凝魂後期修爲的他想要看透高階修士布置的幻術,無異于地上的螞蟻想要和陸地的大象保持同一視界,這顯然是天方夜譚。
可唐江生修行至今,并非真如蝼蟻那般孱弱,即便身爲傀儡,該有的功法手段還是不曾落下,于是乎心中如是默念:“仙眼心訣第二層,心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