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人間室的氣氛頓時嚴峻起來,不過這倒不是因爲林斂的一番質疑就改變了會談走向,畢竟會室裏喝酒的喝酒,看戲的看戲,隻有被他斥責的衛度,伸手摘下頭頂玉簪,當着林斂的面捏成了粉末。
“小女子衛楓,承蒙衛主器重,暫任衛府管相一職……盡管如此,衛府大小事務,皆由衛主決斷,管相絕無異議……此番會談,唯願衛主一往無前,揚我衛府雄威!衛府管相衛楓,祝諸君武運昌隆!”
玉簪粉末傳出來的話語到此就結束了,内容自是不言而喻,充分表達了衛楓對衛度的信任和支持!相比之下,林斂作爲林家的少主,表現的就要無禮太多,簡直可以用“傲慢”來形容方才的言行舉止了。
不管衛度修爲再低,年齡再小,至少名義上他還是通過登基大典,坐上“衛主”這個位置的唯一一人!要是衛度心狠手辣一些,“命令”百裏朽将就地格殺林斂,以儆效尤,林斂都沒地兒說理去。
在座衆修的目光漸漸彙聚,林斂頓時壓力驟增!其實解決的方法很簡單,隻要他向衛度低頭認錯就能完美解決。畢竟大戰在即,衛度也不會冒着得罪林家的風險而置林斂于死地,那樣将會造成難以彌補的戰力損失,越是非常時期,越是得團結一緻。
其實林斂給人的印象一直是知書識禮,謙遜真誠——之前衛君、衛法一戰,也曾與秦風站在同一陣線,指摘衛仁的偏袒之舉,隻是沒想到在是否出兵齊國這件事上,會與其餘五家産生那麽大的分歧。
等等!五家之中,除了掌吏鄭家還沒表态,掌器李家至今也仍未發聲……林斂偏轉視線,鎖定在李家代表的臉上,竟是想将對衛度無禮一事就此略過!不得不說,這一舉措實在是有失掌禮林家的風範。
“林少主有所不知,在是否對齊宣戰這件事上,李家已于回複百裏督使的青鳥銜钰中表明了态度——李家是同意宣戰的。”代表掌器李家出席會談的,乃是之前與李想同一個團隊的鑄器師李谷,在李家沒什麽地位,最大的成就,也許就是參與了點将台跟流光劍的鑄造吧。
李谷這話,基本上算是斷絕了林斂反戰的念頭,隻是林斂仍舊不願死心,身體前傾,像一隻野獸一般探向李谷:“你們同意的理由呢?”
此話一出,李谷的眼角微微一抽,許久都沒有回複,反而是将目光移向别處——室内諸修隻要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李谷的不對勁。
“理由呢!理由呢!你們李家同意出兵齊國的理由呢!”眼見李谷如此做派,林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瘋狂逼問李谷——林斂也是受得住氣,面對林斂的咄咄逼人,硬是忍住沒有抄家夥抽他。
其實李谷之所以如此退讓,是因爲他完全沒有想過林斂會挨個詢問每一家的宣戰理由,而李家同意宣戰的緣由說起來實在憋屈,乃是李家家主唯恐再次站錯隊,進而遭到秦風,乃至整個虞山的瘋狂報複。
畢竟之前由于東川山玉跟流光劍的事,李家對李想的生死可謂是不聞不問,甚至在其不幸操勞身亡之後,還想将人和鍋爐房付之一炬!
這件事直接就導緻秦風在李家的地盤上肆意妄爲地展開了仙迎威壓,即便是兩位李家的元老,也都閉門不出,絲毫不敢觸其鋒芒。
鑒于此,當從百裏朽的青鳥銜钰中得知秦風已經“首肯”對齊宣戰的提案後,李家家主再三考慮,決定追随秦風左右,不然誰也說不準秦風會不會找個莫須有的罪名直接将他們李家給滅族了。
至于李家爲何會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李谷來參加會談,還是擔心會在會談上發生什麽意外,比如被秦風“一不小心”把頭給擰下來……
所以說,李谷就一個頂缸的,隻是表明李家的态度而已,其他的啥也沒有交代,李谷也不敢瞎說,所以在林斂的逼問下隻能節節敗退。
“既然林少主都問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關鍵時候,站出來幫助李谷的竟然是錢家家主錢不富!隻見其敲了敲煙杆兒,吧唧吧唧兩口,一番吞雲吐霧後便替李谷解釋起來。
“李家是我錢家最大的法器供應來源,此番隻要涉及李家的法器買賣,我錢家将會從其中抽取一成的利益反饋李家。不是我說你啊李谷老弟,‘互通有無、買賣行商’又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直接告訴林少主不就好了?莫不是在擔心林少主知道後,會來與你分一杯羹?哈哈哈!林少主豈會如此!我說的沒錯吧,林少主?”
“這、這我們林家,自然是,不、不會參與其中的。”林斂被錢不富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說詞給擊懵了,連說話都有結結巴巴,“李谷,你可要考慮清楚自己的身份離場,方才錢家主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李谷的目光越過近在咫尺的林斂,望向了對面正一副和顔悅色、慈眉善目的錢不富,頓時心頭一陣暖流淌過,于是點頭應答“沒錯。”
“什麽嘛,原來是錢李兩家私下已有承諾,我還以爲是有什麽‘通敵叛國’的嫌疑呢。”百裏朽扣了扣酒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繼續調侃,“我說李谷啊,你可要跟錢家主好好合作,點将台可是我衛國瑰寶,怎麽着也得有一個大放異彩的機會不是?還有錢家主啊,你就隻跟李家私締契約,将大家夥兒全蒙在鼓裏,是不是太不厚道了點啊!”
“哈哈哈!這不是還沒見着收益嘛,豈敢貿然驚動百裏督使聖駕?”錢不富不愧是常年遊走于買賣人情方面的行家,三兩句話就将整個會室的氣氛帶的輕松活潑,就連百裏朽那句“通敵叛國”的調子都給掩蓋了去——李谷自不必說,他的内衫早已被吓得澆透。
别看會室一片和氣濃濃,稍有不慎,一個行差踏錯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比如現場冷汗直冒的就不隻李谷一個,還有林斂也是這樣。
事态發展到如今這個局面,林斂知道,自己已經無力阻止這場對齊戰争的發生,而且百裏朽已經以一種指桑罵槐的方式暗示于他,若是再固執己見,别說個人安危,就算是整個家族都難逃被抹除的厄運。
“我明白了……”林斂無可奈何,隻得接受現實,“我林家……!”
“那個,請恕鄭某無禮……”就在林斂準備以林家代表的身份宣布同意出兵齊國之時,先前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鄭五萬忽然打斷了林斂的宣告,竟無比羞慚地說道,“鄭某臨走之前,家主曾特意囑咐我詢問虞主一個問題——隻是鄙人修爲粗淺,差點就将家主的囑托抛諸腦後……那個,現在才問,不算遲吧?”
花滿人間室内鴉雀無聲,唯有林斂一副期待的神情,其他人的腦海中都隻有一個想法——這貨是鄭六萬特地派來砸場子的嗎?
隻是今日的會談到底是在“友好協商”的基礎上進行的,于是衆修又将目光投在了末座的秦風身上——然而流光劍卻在這時蓦地亮起一陣白光,瞬間就将所有投去目光之人的眼睛照得生疼!
是的,即使秦風沒有任何動作或授意,流光劍也能自發形成劍氣護主,哪怕多看一眼,招子都是不想要了——不得不說,這份統禦力實在是讓人心驚膽寒!他的戰力跟道心,已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話,但說無妨。”出乎意料的,秦風沒有直接砍下鄭六萬的頭顱,而是一邊啜飲,一邊安撫警戒性十足的流光劍,“怎地不說話?”
“啊、沒怎麽,我很好,我沒事,多謝虞主寬慰。”鄭五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在……
鄭五萬不得不連咽兩口唾沫以緩解口幹舌燥的窘境,盡管酒爵就在眼前,但是他已經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又哪兒來的力氣端起酒爵呢?然而恍然之間,他卻似乎明白了爲何鄭六萬一定要他來參加這次會談——他一定早就知道秦風是如此一位恐怖的人物,與嬌妻月妍的蜜月都不過是用來回避此次會談的擋箭牌而已!
鄭五萬心中有苦難言,但事已至此,如果又說“其實沒啥大不了的問題幹脆咱就不說了”,那才真的是不想活了。
“豁出去了!”鄭五萬狠狠一咬牙,将鄭六萬交代的問題問了出來,“敢問虞主!您想在這次的對齊宣戰中得到什麽呢?”
咋聽之下,其實這個問題和林斂詢問的出兵理由有不謀而合之處,但是隐隐約約的,總有種鄭六萬借鄭五萬之口,詢問秦風道心的意思在裏面……一般這種情況,修行者稱之爲“論道”。
出乎意外的論道當事人是可以拒絕回答的,因爲論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像是對弈布局,是存在被人以此算計的可能性的。
然而秦風彼時卻顯得尤爲淡漠,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齊修不義,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