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單膝跪下,将壽盒高舉過頭,态度之謙卑,令人咋舌。誠然,在虞山範圍内,怨恨秦風的妖修并不在少數,但也不乏有真心擁護的妖修存在,比如說眼前的這位名叫“夢鄉”的妖修,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秦風的身邊不僅有百裏朽、百裏離、衛法這樣的戰力助陣,還有李想鑄造的流光劍傍身,自然是敗少勝多。可當這一切都離秦風遠去之後,在這時還能主動請纓的家夥,無疑是雪中送炭。
“哦?重傷卧床?怕不是躲起來閉關修煉,想要尋我的麻煩吧。”東川山玉從空中飄然而下,卻足不點地,再從夢鄉手中接過壽盒,“與我同行而來的那兩人呢?可是被那秦風當補藥給吃了?”
對于這種完全是挑釁和嘲諷的話語,夢鄉聞後并未疾言厲色,或者話裏帶刺的進行反駁,而是從單膝下跪變成雙膝,對東川山玉行叩首大禮:“晚輩惶恐!不敢妄自揣測虞主真意——而另外兩位前輩已在不久前自行下山離去,晚輩實不知其所在,望上仙恕罪。”
夢鄉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看樣子像是被東川山玉吓得不輕,仿佛自己面前站着的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食之無厭的饕餮兇獸——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和饕餮相比,又能有多少區别呢?
“走了?奇怪……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難道宗門出了岔子?”
東川山玉對夢鄉的話并不如何相信,但也非完全不信——畢竟齊國東面臨海,平常最大的敵人并非其他國家,而是來自海上……
“我有那麽吓人麽?”瞅了瞅跪在腳邊顫抖不止的夢鄉,東川山玉不禁暗自思忖——其實彼時的東川山玉并不知曉夢鄉的名字,隻是他也不想去問。反正弱小的人早晚都會死,記名字就是在浪費精力。
要是放在海晏河清宗,像夢鄉這種隻有凝魂境界的修士,他是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吹的那麽厲害,不過是軟腳蝦而已,呵!”
東川山玉移開目光,不願在夢鄉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既然流光劍與東川業的屍骨均已到手,那麽再繼續待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東川山玉還是從腰間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塊含有東川業生前氣息的銘牌——匹配之下,二者氣息幾乎完全一緻,隻是壽盒之中多了一縷死氣,就屍骨來說,算是正常現象。
然後東川山玉就飛走了,不帶走任何一片雲彩,不留下任何一點痕迹,恍若突然出現在虞山的噩夢,此刻又忽的離開了此處。
夢鄉保持着跪拜的姿勢,似乎并沒有起身的意思——就他方才所言,他的确是不知道馮雲安和多昆到底去了哪裏,不過其“自行下山離去”的說法,卻是這三個月來,他一直不斷給自己下的暗示。
至于其爲何要這麽做,乃是因爲這是百裏離對他做出的要求,而百裏離的要求,自然也就是秦風的要求——畢竟虞修都心知肚明,奄奄一息的秦風是被百裏離給救走的,也隻有百裏離知道秦風的下落。
當自己都信以爲真的時候,旁人再如何高明,也不能從當事人的言行舉止中判斷真假!而這,便是夢鄉成功騙到東川山玉的關鍵所在。
隻是夢鄉所言既然真假參半,那麽馮雲安和多昆到底又身在何處呢?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要回到百裏離身上,因爲當時制住馮雲安和多昆的就是她,留這二人作人質的也是她——現在人不見了,當然就得往百裏離的方向去想。可是百裏離現在已經藏身烏木壽盒之中,被毫不知情的東川山玉給帶去了海晏河清宗……
可饒是如此,百裏離依舊在虞山留下了一件物什——露天花園之内,花瓣掩埋之下,有一個小巧玲珑的荷包。在那個看似荷包的乾坤袋中,不僅有秦風在,連馮雲安和多昆都被百裏離丢了進去。
至于百裏離爲何要這麽做——那不廢話嘛,修士修行突破,感悟固然重要,但充足的靈力補給也是必不可少的。換句話說,其實東川山玉的随口一言還真給他說中了,秦風就是要将馮雲安和多昆的體内真元活生生抽出,作爲自己突破境界的靈力補給!
畢竟這二人都是迎仙中期的修士,盡管之前在秦風和百裏離的攻勢下受了點傷,但至少底蘊道基尚在,作爲“口糧”來說,還是沒有多少問題——不過當秦風将馮雲安和多昆的靈力修爲吞噬之後,這二人自然是沒有半點活路可走的。秦風此舉,其實無異于“吃”人證道。
“當初來犯我虞山,意圖取我性命之時,可曾想過會死在我秦風手中?”乾坤袋内,秦風已将自己的修爲狀态調整至最佳,随後雙手握爪,按在馮雲安和多昆的天靈之上!以巅峰之意,抽真元道基,“伊之始,靈爲初,無生有……九九歸一,方爲始末,方爲本我。”
馮雲安和多昆無法反抗,畢竟身中百裏離的媚意而未解,此刻在秦風本我之意的促動下,怕是連死亡的恐懼都感受不到。
“仙迎,迎仙……明明隻是字的順序不同,鋪陳開來的卻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而這一切,究竟是誰規定的?爲何古籍中關于仙迎境界的描述隻有零星半點?所謂的飛升仙界,又到底代表着什麽?”
帶着疑問,秦風将抽取而出的真元道基凝聚手中,而後掌心相對,慢慢地将這兩股磅礴靈力濃縮爲一枚類似丹藥的東西,随即再服下。
其實在這種突破的狀态下,是不宜在心中存有疑惑的,可秦風在親身經曆過東川山玉對他造成的攻勢之後,靈台識海内便有意識的保留那一式“三相法王”的術法餘威。畢竟在這之前,秦風也并沒有接觸過仙迎修士,見的最稀奇的,還要算虞母洞内的那幾隻老妖怪。
所以大難不死的秦風就像從東川山玉那裏得到了一份地圖,這份地圖可以讓他按圖索骥,窺探到“仙迎修士”這個境界的部分秘密。
不知過去了多久,秦風感覺自己猶如置身于一片雲海之中,而在雲海之上,便是一座雖然若隐若現,卻幾乎占據整片天空的宏偉天宮!
這種感覺之前倒不是沒有,畢竟秦風之前常常在浮舟峰修煉,而每日看的最多的,便是那看似一層不變,實則變幻莫測的雲海。隻不過現在視角更疊,秦風仿佛變成了被觀測的對象,正在接受“檢閱”。
“原來是這樣麽……”秦風神情慵懶,目光遊離,但這是由于靈台識海内有一股不屬于自己的靈念在着他的一切——就像沙灘上的腳印,雖然曾經留下足迹,但卻會被稍後的海浪給抹去蹤迹。
對修士來說,靈台識海出于自保的本能,會下意識的抹除外來威脅,而這股靈念便正好利用了這一點!甚至不用自己動手,就能銷聲匿迹于無形!這等手段與掌控力的背後,莫非就是天道在操刀?
秦風不是不想減緩靈台識海的淨掃速度,以便将這股來曆不明的靈念留下寸毫片縷,可就算他催動巅峰之意,卻依舊無法掌握身體和靈識的主動權!換句話說,這靈念要是突下毒手,秦風便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而在這樣一個似幻非幻,真假難辨的情境中,恐怕連自己到底是死是活都分不太清楚。
所以說就算是突破修爲境界,也是要冒相當大的風險,比如此時此刻,秦風就無可避免地陷入到迷失的深淵邊緣,隻要他行差踏錯一步,等待他的就将是萬劫不複!甚至就此隕落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可秦風畢竟是秦風,關鍵時候,秦風不再以巅峰之意強留那股靈念,而是對自己施法,以本我之意固守本心!如此一來,即使身下的雲海化爲烏有,秦風也不會就此墜落,而是仍舊身處巅峰。
在這個過程中,靈念已經完成了對秦風的,接下來要做什麽,誰也不清楚——隻是眼下秦風沒有半點反抗的餘裕,可以說任人宰割!值此千載難逢的時機,當然會有人想着仇報仇,有怨抱怨!
當然了,來者也不一定全都是“人”——畢竟在這種狀态下,就算是東川山玉都無法走進秦風精神世界。因此唯一有可能對秦風造成傷害的,便是寄宿在其靈魂記憶中,本就是“原住民”的那些身影了。
雲層翻滾,秦風的視界不再是向上,而是向下,可在這時映入其眼簾的,卻不是什麽飄渺無際的雲海,而是一根根木樁,一座座屍山,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以及一片片通紅刺眼的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