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人類是觀測者,而螳螂是被觀察的基礎上。若有朝一日,螳螂成了被觀測者,而人類成了被觀測者呢?
彼時的衛法一動不動,靜靜地望着那一對近在咫尺的鈎鐮手臂,看着鈎鐮鋒刃泛起幽幽青光,朝着自己的脖頸優雅劃來——身軀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眼神渙散,一臉癡呆的模樣,仿佛在引頸受戮。
“你想死麽!快閃開!”一道驚天霹靂于衛法心神之上響起,待他回過神來,已經與黑袍男子拉開了十幾丈的距離——百裏朽雙手交叉,以掌心凝聚的修爲抵住了鈎鐮了青光鋒刃;而秦風則是用胳膊死死環住了黑袍男子的腦袋,将其死死鎖住,不讓他動彈。
“嘶——”衛法嘴角抽搐,按着受傷的部位,痛得直不起腰,好像有一邊的腎都給人踹出來了,“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沖入衛法眼中的,不再是一個人類模樣的修士,他的腦袋正在迅速變形——頭部從原形變成倒三角,一對眼瞳大而明亮,兩縷發絲化爲細長的觸角,身體還是人類的身體,隻是這模樣,哪裏還是人類?
衛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連闖十二場合戰前三輪,剛剛居然差一點被一隻綠頭螳螂給宰了!這不禁讓他惱羞成怒,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把金燦燦的大剪刀就想上前把那顆綠油油的三角頭給剪下來。
“法兒你要幹什麽?那是你父親派給我的護衛啊!”一旁驚魂未定的錢芊芊忽然沖上來,不顧死活地将衛法的勢頭按了下去。
“你就一門心思地想着衛刑那個老混蛋!他方才‘借刀殺人’你知道嗎?”衛法一把推開錢芊芊,一手握住黃金巨剪,指向錢芊芊的心髒,“你是我親娘,我不與你動手,但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半人半蟲的怪物,就是衛刑假你之手送我的一道催命符!他料到我不會去赴今晚的家宴,于是故意将這頭怪物安排在你身邊。今日若不是秦風與百裏朽碰巧在場,隻怕我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你竟然還要護他?”
“不會的不會的!他是你親爹啊!虎毒還不食子呐!”錢芊芊想繞過黃金巨剪,阻攔衛法的去路,可衛法此刻怒氣沖天,根本不給她任何拖延的機會,猛地使出行軍訣第一式——“虎嘯龍吟震山河!”
也許是沒有料到衛法當真會對她使用術法,錢芊芊的靈台識海一時間被“虎嘯龍吟震山河”完全制住!雖然沒有直接出手,但腦海中山崩地裂、翻天覆地的感覺,還是讓錢芊芊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媽的衛刑!我衛法跟你,誓不兩立!”不再管錢芊芊,衛法提起黃金巨剪,朝着綠頭螳螂所在筆直地飛了過去——十幾丈的距離不過轉眼即到,而這頭被制住的綠頭螳螂,彼時正賣力地将自己的嘴伸向百裏朽,咀嚼式的口器發出“叽哩嘎啦”的聲音,宛若對百裏朽的腦袋垂涎三尺,“秦風撒手!讓我活剪了它!”
隻聽“咔擦”一聲!黃金巨剪大開大合,這頭半人半蟲的怪物,直接就被衛法給剪成兩段。黝綠的血液沖天而起,卻沒有半滴落在他們三人的身上,隻是有股惡心的氣味,還在四周盤旋不散。
“原來是這雙眼睛,該死!”收起黃金巨剪,衛法單手虛托螳螂頭顱,盯着那一對仿佛還有靈性的複眼,微眯雙眼,盡顯殺意。
“好啦!此番你能活下來,便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況且就你這點兒微末道行,難不成還想着去找你爹興師問罪?别做夢了,他随随便便再派一個這樣的蟲人妖衛你就得當場暴斃,你拿什麽和他鬥?”
秦風運掌爲刀,将怪物的兩條鈎鐮手臂給砍了下來,拿在手中仔細觀察一番後,本來是人族的瞳孔瞬間變成豎瞳:“森羅萬象,燃!”
此話一出,鈎鐮手臂蓦然起火!淡金火焰熊熊燃燒,鈎鐮手臂一開始還沒有什麽反應,可被煅燒了一段時間後,便突然在火焰中翻滾竄逃起來,就好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樣!期間甚至還發出凄慘至極的哀嚎,仿佛在恸哭着乞求秦風的寬恕,不要将它趕盡殺絕。
“哦?不過是一塊殘片而已,竟然能産生如此清晰的靈智,倒讓我有些舍不得了。”秦風微微一笑,但這卻是笑裏藏刀,“放心,我很快會讓你的本體——噬親鬼,一起下去陪你的。安心地去吧!”
一語言罷,秦風猛提一口真元,淡金火焰的火力驟然猛增,兩條不甘死去的鈎鐮手臂,就這麽在火焰中化作一團鐵水;而後秦風斬草除根,繼續加強火力,直至将鐵水完全燒成水汽蒸發掉。
在這個過程中,衛法隐隐約約地覺得身體輕松了一點,不過這個感覺實在是微不可查,在場三人中,也隻有衛法有這個感覺。
“噬親鬼?秦風,你是說衛府内,居然藏有‘災行八鬼’之一的噬親鬼?”百裏朽将手中殘缺不全的屍體扔給衛法,随即緊緊貼了上去,“你有何憑證可證明方才所說?秦風,你可莫要信口雌黃。若‘災行八鬼’現世,這天地間少不了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随‘滅災五行’一同消失的‘災行八鬼’,其中之一的噬親鬼當真在衛家?”
“你擱這裏激動個啥?你瞅瞅你這模樣,如果當年的‘滅災五行’還健在,像你這種意圖染指‘災行八鬼’的家夥,肯定會被挫骨揚灰!”秦風不勝其煩地将百裏朽推開,豎瞳也變回了人族的圓瞳,望了眼旁邊呆若木雞的衛法,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然後樂呵呵地說到,“滅災五行并未完全消逝,其中一人,或許是在世間留下了血脈的。”
此言一出,本來就瞠目結舌的衛法瞬間成了木雕泥塑,而在一旁對此事興緻十足的百裏朽,也是聽懂了秦風的話外之音,不由得上下打量相處許久的衛法。二人的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宛若要将衛法整個剖開來,好好的一個人,其身份就在一刹那,從人類變成了珍稀動物。
“等會兒等會兒等會兒!你說我們衛家是‘滅災五行’之一的後代?衛家這麽厲害的嗎?家史這麽離奇的嗎?那爲啥連百裏家都幹不過?”衛法捋了好久才把舌頭捋直,将雙手顫顫巍巍地舉在自己眼前,眼中光景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恍若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災行八鬼之噬親鬼,專擅挑唆親朋好友之間的和睦關系,最喜看他們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幾千年下來,噬親鬼的罪行早已罄竹難書。”說到這裏,秦風忽地話鋒一轉,開始擺事實講道理,“衛法你仔細想一想,想一想衛君,想一想衛度,想一想你們三人身上的蠱毒,還有你們衛家的‘喂戰’,不覺得很有噬親鬼爲禍人間的風格嗎?”
話及此處,秦風轉頭,望了望虞山的方向,略一遲疑後,繼續說到:“這些事都是虞母洞那些老家夥告訴我的,起初我也不信自己會遭遇災行八鬼之一的噬親鬼,可今日遇到這蟲人妖衛,那雙鈎鐮手臂上殘留的氣息,倒是與一年前暗算我的咒術如出一轍。”
“這......難道真是這樣?”衛法覺得腦子有點暈,災行八鬼和滅災五行的傳說對他而言,可以說是遙不可及,可今日忽然被告知自己有可能是滅災五行之一的後人,家族内甚至還藏有八鬼之一的噬親鬼——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他們衛家立刻就會成爲衆矢之的!
“你們錯了。”就在這時,一直待在一旁沒有離開的錢芊芊忽然加入了三人的對話,“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災行八鬼雖然的确是被滅災五行封鎮,但他們大都會在仙逝之時,欽定一名‘封鬼者’,代替他們繼續看管災行八鬼。衛家門人,應該隻是‘封鬼者’而已。”
“封鬼者嗎......這種情報你是從何得知?你到底是誰?”秦風略一沉吟,随後問向錢芊芊,“即使是‘封鬼者’,但噬親鬼藏身衛府這一推斷,十有八九應該是真的。關于這一點,你作何反駁?”
“我不過就是兩個孩子的娘罷了。家裏有些閑錢,打聽消息的渠道較其他五家而言,更多、更豐富而已。”錢芊芊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将目光投向衛法,卻被其避開了,“我也沒什麽好反駁的,畢竟我身爲家母這麽久,也一直沒有找到噬親鬼的下落。這麽多年過去,當初嫁入衛家的任務早就已經放棄,現在我隻想成爲一個好妻子,一個好娘親。法兒,跟我一起,回家吧!”
衛法背對錢芊芊,身體微顫,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十五日後衛家門主之戰最終戰就要打響,以他現在道心動搖的狀态,又該如何面對衛君,如何面對衛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