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監事中,百裏朽和秦風也保持着與之前一緻的态度——一個愛答不理,另一個欲言又止,直将觀戰席上的衛法看得一陣胃疼。
“诶~真好!昨天那麽一鬧騰後,現在居然就剩這麽一點兒人咧。”衛法身邊,小南山已經換回仕女服,興緻盎然地望向點将台,“哎——要是主人也能登場鬥法就好了,肯定大殺四方!威風八面!”
不得不說,由于昨日長生宗鄒二與鍾囚大鬧一場後,場館内觀戰的人數可謂驟減!明明可容納數千人的場館,今日到場的卻隻有一百不到。放眼望去,就跟場館内是空的一樣。
在這麽空曠的場館内進行戰十二場合淘汰戰最爲重磅的兩場戰鬥,該說是寒碜呢?還是凄涼呢?總而言之,環境是清靜了不少。
“你安分一點!這台階這麽陡,當心摔着!”看着小南山搖搖晃晃,連地闆都夠不着的雙腿,衛度當即便琢磨要不要從哪兒去找一個闆凳來給小南山踩着,“大哥你有小闆凳嗎?大哥?”
衛度彼時正坐在衛法和小南山中間,與小南山的關系看上去似乎緩和了不少,其實這一切還得歸功于鍾囚那一式“直指雲霄”。
當時場館四處崩壞,是小南山舍命相護,才使得衛度沒有遭受一丁點的傷害,雖然它自己倒是受了不大不小的傷。
不過當場面控制下來後,小南山第一句話就是詢問衛度“有沒有受傷”;衛度的第一個念頭,也不是斥責小南山不聽勸告,才會遭遇飛來橫禍,而是看着它傷痕累累的身體,止不住地心疼。
在一番互相關懷後,二人就這樣冰釋前嫌、重歸于好。衛度亦同意小南山穿自己喜歡的衣物,并和它一起來看剩下兩場淘汰戰,至于衛法給的任務——被發現就被發現了呗,小南山開心就好。
不過照目前場館内的這個人數,想被發現也着實不易。
“大哥你怎麽了?有什麽心事麽?”衛度将聲音壓得極低,連小南山都沒聽見,一邊扯着衛法的袖口,一邊伸出手在他面前上下晃動。
順便一提,衛法此時也不是男兒打扮,而是換回了“血娘子”的妝容,一身紅裝豔束,煞是妖媚!要是場館内座無虛席,衛法一定會如往常那樣成爲衆人的焦點。而衛法、衛度、小南山上一次出現在一起,還是不久前三人入城,十二場合資格戰揭幕的那天。
“啊——嗯?有什麽事麽?”衛法的注意力終于從點将台上那一女二男身上收了回來,瞟向身旁一臉複雜的衛度。
“沒......沒什麽。”衛度把頭埋低,移開目光,隻覺得喉頭發緊,并隐隐與衛法拉開一點距離,将小南山默默護在身側。
衛法其實并不知道,就在剛才,就是自己表現出來的神色,差點将衛度吓得說不出話。那一瞬間扭曲的目光,仿佛對一切事物都心懷厭憎,隻有毀掉所有才能使他心情愉悅。
“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好習慣,這種男人可不受歡迎哦。”衛法彈了一下衛度的額頭,“起碼我不喜歡。小南山喜不喜歡我就不知道了。”
衛度瞬間臉頰通紅。一旁的小南山注意到後,強行把他的腦袋掰過去,和他額頭互碰測量體溫——“奇怪?不像受了風寒啊!”
将衛度“安撫”好後,衛法重新将目光投向點将台,心裏的憤慨之情不減反增,恨不得沖上去打爆那倆貨的狗頭——一炷香的時間确實過的很快,可在看完全程的衛法感知中,仿佛過了一整年!
百裏朽的施法手段并不算細膩,甚至可以用粗糙二字來形容,可就是這樣的家夥,完全憑着自己的偏執之意,再輔以秦風的本我之意,硬生生地将秦風、昭漫二人三魂之中,主記憶規則的覺魂修改了一遭。
衛法雖然境界修爲不夠,但看完全過程的他依然能夠清楚明白百裏朽進行了怎樣的操作——“虎式封印”,将施術者本身的記憶與目标記憶串聯,形成一個封印禁制。
若說單對單,“二字式”的手法容易出岔子,那這種“品字式”,便是最穩定、最不易崩壞的結構——兩個人相處,會在不知不覺間相互比對、印證,但三個人就不會,因爲“三人成虎”。
其實說到底,這種封印記憶的手段,與其說是一種術式,倒不如說是一種拷問刑罰,且通常用于給敵國的間諜洗腦,使其認知産生偏差,誤以爲自己身處己方陣營,從而毫無防備地吐出情報。
這種手法既不像幻術,也不像一些誘導型提問,而是明明白白地着眼于四個字——“簡單粗暴”!就是這種看似極爲簡單,原理也不複雜的術式,産生的效果才是最明顯的。畢竟,大道至簡。
衛法心知肚明,他作爲衛國掌刑衛家現任家主的嫡子,又哪會不知這種術式的威力?甚至連百裏朽主動牽連其中,都在他意料之内。
本着“既然管不了那我何必管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我就看你們仨如何作”的心态,衛法靜靜地站在一旁,琢磨着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衛度和小南山了,不知爲何,竟忽然有些想念。
而就在衛法神遊物外之時,百裏朽忽然一百八十度扭頭,“噼裏啪啦”的聲音蓦然響起,宛若要把自己脖子扭斷似的,明明身而爲人,卻在那一刻與一頭兇神惡煞的猛鬼無異,朝着衛法森然笑道:“别把自己排除在外啊。你,是唯一的知情者呢。嘻——嘻——嘻。”
這一幕衛法永世難忘,直接造成了他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沒錯,百裏朽仗着身懷巅峰修爲,操持兩股巅峰之意,我行我素地将衛法拉入局中——百裏朽、秦風、昭漫三人并不是一個死局,他衛法是唯一一把能打開魔盒的鑰匙。百裏朽将變數,交到了他的手上。
衛法無法不覺得毛骨悚然,五髒六腑都好似挪了位!渾身穿着的衣服宛若藏有千針,逃命一般離開現場,去到澡房中将衣物脫下,狠狠地泡了個澡,讓自己從腳心到頭頂都暖和起來才作罷。至于之後爲何換上了血娘子的裝束,那便是後話。
“時辰已至,事不宜遲。十二場合淘汰戰第五場的較量,即刻開始。”就在衛法咬牙切齒之際,點将台上的昭漫望了望天,以她那标志性的清冷聲線,開始主持最後兩場戰鬥,“請寅虎場合——衛君,與戌狗場合——衛守,登台上場。”
沒有歡呼,沒有掌聲,隻有爲數不多的目光,随着昭漫的聲音,彙聚于點将台上。而這第五場比試的主角,毫無疑問便是衛法的弟弟,衛度的二哥,衛家門主衛刑的驕傲,欲繼承“衛刑”之名的衛君。
一般來說,參戰者都是從點将台内部,由點将台以升降之勢“送”上來的,此戰的另一名參戰者,衛守也不例外。可衛君卻特立獨行,他是從點将台上方,背靠炎陽之光,如履平地般一步步走下來的!
鬓角長發随風起舞,一身儒雅淡泊的白衫,負手而立,眉目間滿是與世無争,恍若一尊自蒼穹裏走下凡塵的仙尊,令人目眩神迷!
有那麽一瞬間,衛法甚至覺得自己眼花了,自己這個庶母所出,一直将自己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弟弟,也許并非那麽嚣張跋扈。
“你,投降吧。”衛君擡起眼,看向佝偻潦倒的衛守,但其實在他眼中,并沒有衛守瑟縮顫抖的身影,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到,“有資格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多,至于你,還不配出現在名單上。惜命去吧!”
聽聞這話,衛法下意識地點點頭——“果然,骨子裏還是那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天之驕子。‘仙風道骨’什麽的,真真是狗屁!”
“承蒙‘家主’關懷,衛守感激不盡。今日窺見‘家主’天顔,衛守三生有幸。”彼時的衛守态度尤爲謙卑,擢五體投地之姿,仿佛朝聖一般,但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許是惶恐,許是混亂,竟直接稱呼衛君爲“家主”,倒是讓人不由得爲之側目,“小人畢生所願,便是能接下‘家主’一招半式。衛守從未奢望僥幸赢過‘家主’,隻求能夠榮歸故裏,晚年彌留之際,與膝下子孫也能有個說道。”
言及此處,衛守起身再拜!讨求道:“望‘家主’成全!”
點将台上,六監事無言以對,連司禮昭漫,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将賽程進行下去。至于被衛守奉做仙神一般偉大的衛君,嘴角稍稍有一點點弧度産生,而這一細節,也隻有衛守一人瞄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