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青年正居高臨下俯視衛法,表面上噙着笑容,甚至來親切地怕打着衛法的肩膀,實際上已經利用人數優勢将三人團團圍住。可就在其目中無人、極度嚣張之時,酒樓的一扇窗外忽然整個破碎開來!一時間塵屑紛飛,如同群星墜落。
至于被這聲動靜吸引注意力的青年,其第一反應并不是立馬離開窗戶旁邊,而是扭過頭,想要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反正以他元丹中期的修爲,這點兒沖擊還不足以傷到他。
于是他就被一道矯捷的身影給踩在腳下了。
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爲首的青年最後看見的,唯有一雙仿佛烈陽開道,泰山壓頂般踏在他臉上的厚重革靴!
“你吵到我午睡了。”南山菊擡起腿,将被踏破面相的青年一腳踢回人群,随即拍了拍腿上的灰塵,一臉桀骜不馴。
彼時的南山菊已經換上了一身尋常男修常穿的白褂,再配上那副不謝天地的神色,頗有一番“少年英雄”的味道。
“你等等啊!說好的要走樓梯!不能跳窗的!”這時,樓道内傳來衛度焦躁急切的聲音,正“噔噔噔”地從樓梯上爬上來。
其實南山菊一直就在酒樓的屋檐上曬太陽——它是特意選這個位置的,因爲酒樓很高,衛度憑借自己的力量并上不去。
自從那日一人一妖在街巷彙合後,衛度便不許南山菊再穿女孩子家的服飾,一定要将其打扮成男子。雖然從南山菊一如既往的态度和舉止中可以看出,其并沒有受到多麽嚴重的欺辱,但衛度還是抱着兩三套的衣服,非要南山菊換上。
可以這麽說,要不是衛度已與南山菊認識三年,是一起喝過不忘虞,一起叫嚷“鹽大才”的交情,就憑他當時那副喋喋不休的樣子,南山菊絕對會把他的嘴給撕爛,再捆起來吊在樹上。
于是乎衛度爲了使耳根清淨,還是選擇做出讓步,不過與之相對的,是南山菊自從換上男裝後,就再未給衛度任何好臉色看。
隻是不得不說,身着男裝的南山菊,與女裝時的他簡直判若兩人!一個狂放不羁,一個懵懂嬌俏,這恐怕還得歸功于秦風、秦晴二妖,二妖不同的生活作風,使南山菊耳濡目染了不少。
“我們走吧。這裏已經不需要我們了,小南山鎮得住場。”衛法悄無聲息地從逐漸圍過去的人群中抽離出來,畢竟經此一出,矛盾中心已經從他衛法,變成了無人認識,卻又聲勢奪人的南山菊,“楓大小姐,莫非想在這裏看熱鬧?若真是那樣,請恕鄙人不能奉陪。”
“你——!你回來!”眼看衛法漸行漸遠,衛楓急的差點脫口叫喊出聲,可她最終還是忍住沖動,隻用唇語呼喚衛法。
但是此時的衛法已經背對衛楓走出老遠,衛楓的唇語對衛法來說,那是一丁點作用都起不到的,甚至還不如将桌上的酒杯抄起,直接朝衛法腦袋上砸去來的有效。
“啊——對了對了,差點忘了還有這麽個東西。”已經去到下層樓的衛法一步一步又走了回來,在衛楓的目瞪口呆中,輕車熟路地将醉暈的衛葉背起,然後從窗戶形成的大洞中,跳了下去。
就那麽跳了下去......跳了下去......下去......
衛楓的腦海中不斷重複着衛法一氣呵成的畫面,并且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這個跳窗的動作,和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了一瞬。
“等等!等等我!”回過神來的衛楓立即來到窗口附近,轉頭看了眼正處于糾紛漩渦的南山菊,心中默默道歉,随即也跳下樓去,穿過人群,跟上衛法的步伐。
此時此刻,街道上的衆人都在往衛府中心的點将台而去,畢竟再過不久,就是點将台放榜的時候。而所謂的點将台,就是一個六面柱罷了——當放榜之時,衛本家的人便會在點将台昭告“十二場合”接下來的對陣信息,不得不說,噱頭倒是搞得挺足。
“你究竟何時才會帶我去見那位大師?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可不能食言而肥!”衛楓跟在衛法旁邊稍微後面一點的位置,裝作質問的模樣,實際上在偷偷觀察着衛法——“是他麽......”
“你瞅啥呢你瞅?你放心,就衛葉這發育了幾十年還是一副丫頭片子的身材,我根本看不上眼,我喜歡豐滿、肉感一點的。”
衛法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話一出,登時便将衛楓羞的無地自容,甚至直接紅到了脖子根,連耳朵都變了顔色。明明衛楓不是那個意思,但對她這個至今待字閨中,已差不多有一百年的姑娘來說,這種話題依舊沖擊力十足。
“話說我并未許諾過帶你去見制作者本人吧,隻是可以帶你去看看她的原材料産地而已,且就算如此,也要等到本次門主之戰落下帷幕之後再說。我答應你的事便絕不會食言,你這整天跟在我身邊叫個什麽事兒?一個姑娘家,清譽還要是不要?”
衛法一邊背着衛葉在前面走,一邊用着訓斥的口吻責罵衛楓。二人行進的方向與人潮完全相反,可奇怪的是,他倆并不像逆流而上的兩條鯉魚——彼時的衛法看上去其實更像是在與世人爲敵,正與命運的洪流作鬥争。
而一旁的衛楓,則是出于一種好奇心的驅使,或者說是興趣使然,顯而易見,與衛法牽扯的聯系越多,對衛楓來說越危險。
“那個!你見過這個麽?”就在這時,衛楓從懷中袖中取出一個香囊,其上繡着麒麟祥瑞,正是之前給衛葉聞來醒酒用的,“這上面的麒麟祥瑞,是我小時候一個朋友教我繡的。我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你?”
聽聞此話,衛法猛地停下腳步,但卻沒有立刻回頭,微微埋首,像是在沉吟或者思考什麽。
“是你......嗎?”衛楓輕聲呢喃,目光灼灼地望着斜前方的衛法。她這麽多年不曾結有道侶,那是有原因的——記憶之中,曾經有個叫“衛君”的男孩子,将一個繡有麒麟祥瑞的香囊送予她,二人甚至還許下了“一生相伴”的誓言。
隻是許多年以後,衛楓再次去到衛府,找到衛君之時,與其話述當年事,衛君雖然點頭承認,但卻表現出了明顯的停頓和猶疑。盡管那隻是一瞬間的凝滞,可衛楓心中掀起的波瀾卻是久久不能平息,再也無法被動等待下去!
衛楓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明明膽小怯弱到不行,可對自己感興趣的人或事就像忽然換了心似的,能夠滔滔不絕、自顧自地說上半天!不管對方願不願意,直到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之前,都不會有絲毫的妥協放棄——因爲那個約定,她視若珍寶。
“這什麽鬼玩意兒?繡的可真醜!”
衛法滿不在乎地轉過身,瞟了瞟衛楓手中的香囊,一臉嫌棄。
“我是不知道你和這東西有什麽感人肺腑的故事,不過若是它能讓這丫頭片子早點醒酒,我倒是非常樂意接受你的惠贈。不要問,問就是死沉死沉。”
衛楓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眼眶裏的淚水倔強地打着轉,雙手緊緊地握住香囊,過去美好的回憶此時就如同一把把利刃,無情地刺穿着她的五髒六腑。
她還是她,她還是衛楓,她不會就此退卻。但這并不代表她此刻不能體會到什麽叫做萬箭穿心,什麽叫做肝腸寸斷。
“啊——睡得好舒服呀。”就在這時,衛葉從衛法的背上蘇醒過來,伸了個美滋滋的懶腰,然後忽然發現視界有些不對勁,好像比平時高了不少,緊接着看見的,就是衛楓泫然欲泣的臉蛋兒,“你個淫賊放開我!放我下來!”
衛葉直接就往衛法的頭頂上來了一記肘擊!衛法吃痛,趕緊将衛葉松開,同時立即朝旁邊跳開,雙手舉起,示意自己什麽也沒幹,不管是對你衛葉,還是那衛楓。
“楓!楓!怎麽了?怎麽哭了?是不是這個淫賊他欺負你?”衛葉狠狠翻了衛法幾個白眼,并将腰間的細劍拔了出來,一副欲将衛法大卸八塊的神情。
衛楓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哭紅了眼睛,低着頭,不作聲,任眼淚滴落。面對衛葉的詢問,她先是搖搖頭,随後又點點頭,嬌軀忽然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抓住衛葉的手臂,使勁地搖着頭。
“楓!你這既點頭又搖頭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衛葉被衛楓一連串的動作給弄暈了,完全想不通衛楓到底要表達什麽。
“是啊。不好好将心裏的話說出來,人與人之間可是很難相互理解的。”就在場面亂作一團之際,三人中插進來一位不速之客,“令尊已于方才抵達敝處,家父即着衛君來尋二位小姐,不曾想如此之巧,一出門就遇見兩位。”
衛君從袖中拿出一方絲絹,欲遞與衛楓:“衛君什麽都沒看見。令尊和家父都還等着呢,快随衛君一道入府吧。”
“好呀好呀!出門這麽久,我也很是想念爹爹呢。”衛葉忽然變得乖巧溫順許多,極其自然地将衛君遞過來的絲絹接過,然後小心翼翼地替衛楓擦拭着雙眼,“姐姐,入府了!不是外府,是内府哦!爹爹在等我們哩。快走吧!”
一語言罷,衛葉便拉着衛楓朝前方行去——原來不知不覺之間,衛法已經将二人帶到了衛家内府的門口。
衛楓回頭望來,眼中千愁百轉,一雙仿佛會說話的眸子,實在讓心中有愧之人無法直視。
“她不是你可以染指的。”衛君漫不經心地警告着衛法,“離她遠點,你便可以活。”
衛法無所謂地聳聳肩,而後反唇相譏:“你倆都姓‘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