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不知道吳暖情原來早就做過最壞的打算。
以前吳暖情從不會在她面前顯露怯懦，盡管她知道她有時候很怯懦。
俞楠看得很認真，每一項調研，每一項預算，每一項基礎核算，她都看的很清楚。因爲吳暖情是非常細緻的性格，她親自做的策劃調研評估至少都要反複推敲檢查三遍以上，确保萬無一失之後才公之于衆。
這是女性特有的謹慎和細心，隻是吳暖情把這點發揮到了極緻。
因此俞楠認真的看不是在挑毛病，而是在快速的了解和掌握其中的核心内容。
整個策劃一共21頁。
足見吳暖情是下了大工夫的。
俞楠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看完，緩緩放下手裏的策劃案。
“看來我應該帶着新策劃過來才對，但是這個太耗費時間了。”俞楠說的是實話，因爲光是整理如今高金投資的事情就至少需要個把月，更别說再把合并重組的策劃拿出來。
“所以你的建議是讓我親自進入高金投資做調研做摸底，當然現在高金投資是淩小姐在掌握，你則會百分百配合。”
“我還有拒絕的餘地麽？”
吳暖情最後這句話才最重要，她在試探，俞楠是帶着唐陽羽這個幕後老闆的尚方寶劍來的還是自己主動來的，或者是淩雨晴授意。
這三者區别很大。
俞楠馬上聽出了吳暖情的弦外之音，笑了，“吳總，這事到目前爲止唐陽羽還不知道，是我跟淩總裁商量的，本來我是想讓淩總裁自己過來跟你談談，成與不成都沒關系，算是一次低調的私人會面。”
“可是你應該能想到她認爲我是溝通這件事最好的人選，所以我自己先來了。”
這是吳暖情預計的第二種情況，也是她最期望的最好的情況，因爲如果是俞楠提出并且力主推進的，她回旋的餘地就很大，就還有選擇。
京金國際是她一生的心血，雖說現在她年紀也不大，可還是有時候會感覺到疲憊了。本來京城張家的事情平息母女平安之後她是想着逐漸把這份幾十億的産業交給女兒搭理的，她隻做輔助，并且逐漸退休。
誰想到女兒早有女兒的宿命。
她隻能繼續工作，一邊工作一邊祈禱一邊等待。
祈禱女兒平安健康，等待女兒完成龍族的使命回歸家庭。
如果京金國際真的跟高金投資合并爲大明資本，那麽女兒就無家可歸了，所以她内心深處是很抵觸的。
而且她交給俞楠的策劃書對于兩者合并的可行性僅爲百分之二十三，當然現在的情況跟當時差别很大，隻是吳暖情依舊不看好。
這是她内心的想法。
隻要一個眼神加上幾個動作，俞楠就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尤其是在看了那份策劃書以後。
對于俞楠來說她就是幹這個的，這才是她的專業，比這再難的事情她也促成過許多次，這次是她的建議，那麽她自然就有備而來。
她隻是沒有像吳暖情那樣提前準備好完整的紙質策劃書。
“小姐的歸宿，京金國際是小姐以後回家的地方。這我知道，這也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合并重組的備忘錄中會有一條保持京金國際的相對獨立性，又可以在合适的時候從大明資本重新剝離。”
“這是高金投資必須接受的談判基礎。”
俞楠已經給吳暖情鋪好了路，但是這麽大規模的兩家集團合并重組絕沒有那麽簡單，事情很複雜，即便備忘錄上注明俞楠所承諾的，到時候也極有可能因爲各種原因無法實現。
一旦合并吳暖情就必須以大局爲重，說白了現在的高金投資就會立刻成爲京金國際身上一個沉重的負擔，她身上就立刻背負起一座大山。
因爲京金國際很幹淨，資産優質化很高，負債率很低，流動資金也十分充足，産業配比組合合理且精幹。
度過之前的京城張家危機以後京金國際完全進入了新的發展快車道。
高金投資從百億資産到現在剝離和損失以後不到20億，流動資金緊缺，甚至正常辦公經費都開始亮紅燈。
關鍵是資産的優質率低，純淨率差。
再加上淩雨晴太過年輕，之前也沒有過任何大型企業的管理經驗，現在幾乎全靠俞楠一個人硬撐。
這些事情吳暖情都很清楚。
高金投資如今早已不是京城張家資産，而是唐陽羽成了背後老闆，淩雨晴成了法人和總裁。
不确定性太高，風險性太大。
絕對是投資者投資的雷區。
“大明資本第一執行副總裁，合并以後有吳總你來主導公司内部改革，産業調整切割整合等重大事宜。總裁當然還是淩雨晴的，但是她是個很好相處的年輕總裁，吳總一定以爲高金投資能平安堅持到今天全是我的功勞，實際上真實情況并不是如此。”
“真實情況是我出了三分力，龐初心出了兩分力，剩下五分力完全是淩雨晴一個人努力做出的。這聽起來像是個奇迹，但是就真實的發生在我眼皮底下，不會錯。”
“淩雨晴是個喜歡少說多做的人，她的學習能力很強，應變能力也很強，同時十分善于在關鍵時刻做出果斷而正确的決策，從不拖泥帶水。我不清楚這背後時候有王先生和淩院長的指點，但是這兩位也不是做商業經營的，都是做大學問的。”
“至于唐陽羽這個所謂的幕後老闆，據我所知他從未插手過高金投資任何事，因爲在他心裏高金投資就是他給淩雨晴的禮物，送出去的禮物與他無關了。就像雖然他現在還是京金國際的法人，可是在他心裏京金國際肯定還是吳總你的，即便以後真的需要繼承，那也是小姐繼承，跟他無關。他隻是在京金國際風雨飄搖極度危險的時候出來替你們母女擋雷而已。”
“當然唐陽羽自然也會有他自己的私心和想法，可是至少他對于金錢沒有什麽欲望，他對于公司創業還是執着于自己被蘇一一打壓下去的大明珠寶。”
“大明資本這個名字也不是他起的，是淩雨晴決定的。”
“看起來淩雨晴跟唐陽羽完全是一家，實際上至少未來五年時間内他們還會分的很清楚，商業事務全都是淩雨晴的，唐陽羽要做的是在外面完成自己的職責和使命，他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實際上唐陽羽如此堅持這種分配是因爲他知道自己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會死掉，這樣分配的最大好處就是他死了淩雨晴還可以繼續做自己的商業，做女強人，女總裁，不會被他牽連，也不會跟他一起倒下，死掉。”
“同理，對于京金國際他有一份早就寫好的經過公證的放在律師手裏的遺書，他若發生任何意外，京金國際的法人便自動更改爲張波。”
“這也是吳總你的做法，對吧？”
俞楠的語速并不快，徐徐道來的感覺，聲音也不大，這是她正常溝通的語氣和語調。看起來也不那麽正式，是在跟朋友聊天的感覺。
這是吳暖情最喜歡的方式。
所以她很認真的聽着，一邊聽一邊給俞楠泡茶。
以前這活都是俞楠在做，這次吳暖情來做。
俞楠也沒跟她争搶，順其自然。
茶是最好的綠茶。
女人在合适的季節喝喝綠茶有益身心，由内而外。
“我對唐陽羽的印象變化很大，到現在也是。你也說他很多方面劣迹斑斑，而且随時可能送命，那麽這次合并的基礎豈不是不存在了？”
“你該清楚如果我要合并看的肯定還是唐陽羽，畢竟他是……我女兒喜歡的人。”
這句話吳暖情說的很慢，這也是她女兒波瀾起伏人生的開始，倘若不是女兒遇見了唐陽羽這個個人，那麽她現在還是個普通人。
她一直希望這樣。
“還有，雖然京金國際的實權在我手中。可是唐陽羽作爲法人代表是有權力直接将其合并到高金投資的。所以俞楠你剛才說這暫時隻是你和淩雨晴的想法，那麽我不能接受，你們最多隻是這次合并重組的一部分，最多三分之一。”
吳暖情泡的茶很好喝，可是話卻越來越重。
拒絕的意味越來越濃。
俞楠沒有生氣也沒有任何難堪的樣子，反而笑了，笑着拿出手機，“這事我也清楚，所以我打算現在就給唐陽羽打個電話，直接跟他單獨說明問題，吳總可以作爲旁觀者在暗處聽聽他是怎麽說的。”
吳暖情一愣，“這事你确定淩雨晴沒有跟他透過氣？我相信你，俞楠，但是至少到目前爲止我不能相信淩雨晴。”
俞楠擡眼看着俞楠的堅決，自己也堅決起來，“吳總，我相信淩雨晴會遵守我跟她之間的約定。”
吳暖情呼了口氣，擺擺手，那意思你打吧。
俞楠立刻撥通唐陽羽的号碼，直接免提接通。
語聲很專業。
“唐老闆，之前電話裏跟你說的高金投資更名大明資本還記得吧？”
唐陽羽笑了，“你當我老年癡呆麽？這事過去還沒幾個小時吧？怎麽，又有什麽變化，說吧……淩雨晴不在你身邊，對吧？”
俞楠肯定，“是，我是單獨給你打電話的，因爲有些事我需要單獨跟你溝通。”
唐陽羽的聲音也正經起來，并沒有吳暖情想象之中那種帶顔色的玩笑和不正經，她也知道俞楠跟他之間也有那麽一絲艾美。
“好，那你說吧，我聽着。”
俞楠馬上簡單扼要的把高金投資跟京金國際合并重組的事情說了下，重點說了對高金投資的好處。然後等待唐陽羽的回複。
“這事我不同意。”他回答的十分幹脆，似乎是本能的拒絕。
“爲什麽？高金投資能和平過渡到現在，能剝離堅持到現在淩總已經創造了奇迹，你不能指望着這種奇迹一直繼續下去，而且高金投資内部有多複雜多混亂多不穩定，我不說你也該清楚。”
“畢竟是摘來的桃子。”
俞楠馬上加重了語氣。
吳暖情也屏住呼吸，關鍵時刻到了。
唐陽羽淡淡笑了兩聲，“俞楠，你的确是在幫我，也是在幫淩雨晴。但是你也應該很清楚那兩點，第一高金投資我給了淩雨晴，我不是幕後老闆，第二京金國際我隻是挂名法人，隻是當一次擋槍的，京金國際是吳暖情那個女人一生的心血，是她留給自己女兒唯一的禮物。所以合并重組對如今發展勢頭迅猛良好的京金國際不公平，重組之後誰做總裁？你的意見肯定還是淩雨晴，然後吳暖情做副總對吧？”
“但是人家完全可以自由自在的當自己的總裁，何必趟渾水當副總去賭博一次生死未蔔前途渺茫的重組合并？”
“俞楠，聽着，如果高金投資内部的問題已經嚴重到必須依靠強大外力才能解決，那你這兩天來一趟東戴河，我脫不開身，你來當面跟我詳細說明，我雖然不是幕後老闆，但是卻應該了解事情的真相。”
俞楠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唐老闆，你是京金國際法人和高金投資幕後老闆這事無法否認，即便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是你想完全撒手不管恐怕還不是時候。”
“知道真正的原因麽？因爲你才是中間那個各方都信任的人，至少在金錢上你值得信任，雖然你的人品和品格都不怎麽樣。”
唐陽羽有點郁悶，“喂，俞楠，你這是罵我還是誇我？我的意思是高金投資的生死由淩雨晴來運作和決定，京金國際還是京金國際，還是吳暖情的京金國際，張波同學短時間内還無法脫身繼承她這份龐大的家業。”
“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俞楠仍然不放棄，馬上追問，“那麽你要如何應對高金投資的嚴重危機呢？高金投資現在還有很多龍族人虎視眈眈，成分也複雜。我的建議是合并成大明資本之後徹底跟龍族脫離關系，當然可以把高金投資旗下的高金旅遊這個品牌分割給龍族運營，以後是賺錢還是虧損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高金旅遊牌子不錯，全球範圍内的業務經營，幹淨，盈利模式穩定，盈利率頗高，是高金投資旗下最賺錢的分公司之一。”
“這個你不會有意見吧？但是這個淩總沒辦法談，得你去跟龍族交涉。你要是真的想把高金投資給淩總，也要給一個幹淨的，沒有拖累和複雜成分的高金。所以接着說下去，借着高金旅遊被分割給龍族以後高金投資更沒大明資本，然後完成跟京金國際的資産合并和重組，這是一石三鳥，三喜臨門。”
“前提是你必須親自出手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捋順，再你千年尋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