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等着，我要是半小時還沒出來你就走，什麽事都不要管了。”唐陽羽下車，吩咐，不像是個19歲少年，更像是一個老成穩重的暗黑大佬。
大黑沒說話，她不喜歡說話，也不願意說話。
仿佛唐陽羽的生死跟她并沒有什麽關系一樣。
唐陽羽整理一下衣襟，在車上壓的有些發皺，對于龍族大祭司他内心還是有着最基本的尊重的。
長輩對于他來說是一種特殊意義的存在。
他跟自己爺爺完全是另外一種相處之道，外人看來祖孫倆沒一個正經的，實際上祖孫倆内心的交流和感應則沒人看得見。
那是他們的深沉和秘密。
大祭司的四合院不大，跟玉湖胡同的四合院差不多，外表很平常，看不出多麽顯赫奢華，然而走進内部卻立刻讓人肅然起敬。因爲這裏都是真正的老東西，老物件。
哪怕隻是一根柱子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毫不客氣的說把這裏随意一根柱子切碎做成手鏈，價值瞬間會翻出幾十倍。
然而唐陽羽并不感到意外，因爲大祭司在龍族内部長期以來都是權力核心的存在，眼下龍族長老會的常務執掌者是王先生，可在龍族長老會的曆史長河中，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大祭司處在首位。
院子裏有三個人，一個老家人，一個中年婦女，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大祭司也是有家人的。
這同樣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三人見有人進來下意識回頭看，老管家馬上走上來引路，顯然他知道來人是誰，也知道來人的目的。
唐陽羽沒有着急召喚讀心術，他隻是通過眼神上的觀察，觀察四合院裏三人的姿态和動作。
他們并不害怕，而且沒有多看他幾眼。
像他這樣的客人不多，可也不是沒有。
何況這三人身上都有靈力護體，哪怕是那個小的七八歲小女孩。
小女孩很幹淨，很可愛，白白的，肥嘟嘟的。
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捏捏他的小臉蛋。
唐陽羽突然停下來，對着她招招手，然後從衣兜裏套出一根棒棒糖。
小女孩馬上跑過來接過去，卻不敢吃，下意識看身後的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打扮很樸實，長相也平常，招招手，“小易，哥哥給了就吃吧，哥哥不是壞人。”
小女孩聽了立刻高興的打開棒棒糖，放進嘴裏。
看得出來平常家人不允許她吃糖，也不會刻意給她買。
“等有空哥哥給你帶個小姐姐過來，她比你大兩三歲，你們肯定能玩到一起。”說完唐陽羽轉身跟着老管家繼續往裏走。
這座四合院從第一進院子看的确并不大，可是越往裏走進深越長，居然有三進院子，遠比玉湖胡同的要大的多，幾乎是三倍。
第二進院子所有房子都上着鎖，第三進則是大祭司生活和臨時辦公的地方，所有房間都開着門。
大祭司沒有威嚴的在屋子裏等着唐陽羽到來。
而是站在院子裏修剪一棵梧桐樹。
因爲梧桐樹還很小，看上去是春天時候剛剛種上來的。
大祭司對唐陽羽的印象不錯，至少在上次的接觸之中讓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懂得看眼色，孺子可教。雖然表面上有些放蕩不羁。
大祭司轉過頭，看着唐陽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頓了頓，“年輕人，你應該多帶些人來，而不是隻有兩個。這太冒險了，你不覺得麽？”
唐陽羽擡手摸摸鼻子，“帶多少人都沒用，何況我又不是來尋死的，帶那麽多人幹什麽？”
大祭司也頓了頓，“有件事你也許還不知道，龍族龍尊從來都不是在競争中産生的，從來都是天選的。不管有幾個競争者，一旦确立最終人選，其餘人全都要除掉。這叫斬草除根。”
唐陽羽面不改色，“這種規矩恐怕隻有大祭司你才知道吧，我當然不清楚。不過看起來大祭司一直都等着我來然後殺了我，最後李易風順利上位。”
“我一直都沒有小瞧李家公子，他的确有能力也有實力讓大祭司的甄選的天平偏向他。”
“血脈，大祭司最先看的當然是血脈，毫不意外。”
大祭司點點頭，“血脈的确太重要了，不要說是龍族龍尊，千年一次，千年輪回，就是遠隔重洋的歐洲貴族玩個馬啊狗啊都一定要求種族的純正，絕不能混血。”
“血，龍族延續下來最重要的就是龍血。顯然，你不能延續龍族純正的血脈，因爲你連龍族後裔都不是。”
“九頭黑貓的确是個傳奇，是龍身邊的傳奇。可貓終究是貓，貓不是龍。我知道你是來拿回龍象儀的，但龍象儀是我當時故意從你手裏搶來的，既然搶過來了就不會再給你。”
“龍象儀現在在易風手裏，他才是真正的龍尊。”
“唐陽羽，你來晚了。”
大祭司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匕首刺入唐陽羽的内心。
反轉，徹底的反轉。
失敗徹底的失敗。
他此刻該絕望，因爲他徹頭徹尾的敗了。
因爲一切不在外婆的掌握之中，命運也不在他自己手裏，而是在大祭司掌心之中。
他就是那個怎麽蹦跶都跳不出如來佛手掌心的孫猴子。
他就是那個鄉下人，與京城與龍族格格不入。
啪啪啪，啪啪啪。
“精彩，真的很精彩，你們京城人就是會玩。”
“對你們來說這隻是個好玩的遊戲對吧？”
“我隻是你們利用的工具而已。”
唐陽羽的臉色開始陰沉，很明顯他生氣了，發怒了。
大祭司的臉則越來越輕松越來越驕傲，驕傲的讓唐陽羽根本不可仰望。
連背影都看不到，都追不上。
“晚了，你知道的太晚了，本來你還可以遠走高飛的，也許我會看在唐門爲龍族服務了千年的份上饒你一命。可如今你自投羅網，自作聰明。”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這棵梧桐樹是給你載的，就在今天早晨，我親手載的。這棵樹還很小，但是沒關系，很快他就會有充足的養分茁壯成長，很快就能長成參天大樹。”
“你眼前有鐵鍬，不要讓我動手，自己挖個坑然後把自己埋了吧。”
唐陽羽擡頭，院子裏不止這一課梧桐樹，院子裏郁郁蔥蔥的一共有七棵梧桐樹，加上這棵小的一共八棵。
這是大祭司殺人的方式。
每殺一個人之前就種下一棵梧桐樹，本來梧桐樹并不太适合京城的環境和土壤，可偏偏那七棵梧桐樹枝繁葉茂，偏偏長的都很好。
高低粗細各有不同，代表被殺死的人的年限不同，年代不同。
唐陽羽拿起鐵鍬開始挖坑，在剛剛種下的梧桐樹下面，邊挖邊問，“立秋之後移樹還會活麽？”
“喔，明白了，因爲有我當養料所以能活。”
“大祭司，敗在李公子手上我挺欣慰的，他是個枭雄，會成就一番大事的。”
大祭司看着他的樣子，乖巧的樣子，臨危不亂的樣子，輕聲歎了口氣，“唐陽羽，其實我還算喜歡你，至少懂事，知道不給人添麻煩。”
“隻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實話告訴你吧，易風從一出生開始就是被當作龍尊來培養的。龍尊龍女都是天選，可是天選的時機和時間卻是大祭司在掌握。”
“你從來不在龍尊的計劃之中，你的存在隻是要修複好龍象儀，要激發出易風全身的鬥志和銳氣。”
“易風各方面都是個完美的龍尊，隻是因爲體弱多病而變得過于低調隐忍，這不是好事。做大事，成大事者，必須要勇，還要狠。”
大祭司看起來動了真情。
他很寂寞，寂寞到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眼前大幕已落下，落下的很快，他突然覺得悲怆，無趣。
因爲生活中能提起他興趣的事情真的不多了。
最後時刻他出現在龍象閣，然後親自監督唐陽羽修複好龍象儀，并且在第一時間拿到手加以保管。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一切都很順利。
三界之中能夠算計過他的人，太少太少。
如今的龍族長老會表面上看一直都是王先生在主持，實際上不是，實際上是由他這個大祭司在暗中掌權。
所以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是王先生不肯說，而是不能說，還有一部分是她也不知道。
她是個絕對忠誠的人，所以她不會越級，也不會搞陰謀詭計。
這很好，也不好。
不好的地方在于她會親眼看着唐陽羽殒命，在尋龍之旅正式開啓之前。
龍族長老會遠沒有外人看上去的那麽落寞和弱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當面對具體事情時，十個裏面有九個又會自然而然的忽視。
這是唐陽羽的宿命，和悲哀。
唐陽羽還在挖坑，給自己挖坑，看上去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所以大祭司有些喜歡他，因爲他很有自知之明，因爲現在的年輕人都是自視甚高眼高手低，很少有人有自知之明了。
但是他還是要死，而且就今天，就現在。
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