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對待家裏原來的黑白電視機一樣，效果不好雪花多，走到跟前，啪，一巴掌，全都解決，立刻雪花沒了聲音大了視覺效果通透了。
這是巧合麽？
反正在場的人沒有人認爲這會是巧合。
“可怕的心算。”陳遠呆呆的說出一個修複界相關術語。
心算這個詞彙不是修複界和修複學科專用，但是卻代表着修複學科的最高技術水準。
心算就是字面意思，不需要更多拆分解釋。心算的意思就是面對一個需要修複的複雜和珍貴文物，修複者在動手修複之前早已經提前在心裏計算好了所有步驟和可能出現的失誤以及針對失誤的解決方法。
心算有三大難點。
第一心算的前提是心算者必須對于一件以前從未修複過的複雜珍貴文物的修複過程和結果有一個極其完美的預算建模，并且已經在心裏演算十遍二十遍甚至上百遍，已經達到爛熟于心的成熟程度。
第二心算需要極強的邏輯能力和超強的計算能力，每一個修複步驟，每一種修複手法，每一次失誤的挽回都需要提前計算好，一旦發生像剛才那樣的意外情況就能立刻出手解決。
第三心算從頭至尾都是一種虛拟計算和運算，粗看跟解決數學方程式差不多，可實際上卻完全不同，因爲數學方程式一般都有固定的數學基礎理論做支撐和限制，解算方法也是事先早就被計算過證明過的東西，而不是對于結果完全無可掌控的一次有來無回的探險之旅。
心算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整個修複過程都會前功盡棄，并且幾乎不可彌補不可重來。
就說剛才唐陽羽半睡半醒的啪的拍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很有可能破壞了已經修複好的龍象儀部件之間的縫隙結構，甚至直接損壞精細配件，再也無法重新修複。
他就那麽漫不經心的拍了一巴掌，然後轉身就走。
就好像是NBA裏最厲害的三分投手，籃球剛剛從手指間飛出投手自己就知道這球百分百空心入網，然後在籃球還在空中飛行的過程中，還沒有進入球網之前就開始轉身張開雙臂對着數以萬計的觀衆招手慶賀。
這是一種高調的裝比，而不是低調的顯示。
唐陽羽并不高調，因爲他拍了一下之後轉身回去繼續睡覺，沒有任何慶祝動作，隻是要求這種小事以後不要在去煩惱他。
他認爲這種事情李易風陳遠李武一三人修複小組有足夠的能力解決。
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馬。
李易風輕輕歎了口氣，咳嗽一聲，“咳咳，老師，這就是人們都在強調的某人不可追趕的天賦吧？”
李武一張了張嘴巴，無語，無話，到了現在他再不服氣就是自欺欺人了。
他直到此刻才徹底明白一件事，在修複文物這件事情上李易風跟唐陽羽根本不在一個位面和等級上。
陳遠點點頭，“應該就是吧，不過應該也有勤奮的因素在。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唐陽羽随便拍了一巴掌背後卻不知道經過多少次嚴苛的心算訓練。”
“而且當年宗放大師曾經說過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他說修複之中的随機應變十分重要，因爲通常我們對于修複中的難題和危險都毫不知情，麻煩總是突然而來不期而至。一個合格的大工匠應該在突然而來的麻煩跟前迅速找出至少三個以上挽回的辦法才行。”
“這是大話，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句狂妄的大話。可是也是我們修複匠人可以說出口的最驕傲的一句話。想當年京城之内敢于說出這句話的人唯有宗放大師一人。自從宗放大師馬放南山歸隐雷州之地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敢做這樣的事了。”
“現在科技儀器發展的厲害，所以越來越多的修複匠人主動或者被動的去依賴現代化的儀器設備，修複匠人與時俱進這是對的，也是必須的，可是一旦成爲新型機器的奴隸，那麽他的修複之路也就很快要走到盡頭了……”
“易風，老師是個天生的保守派。所以直到現在還十分驚豔和懷念宗放大師那出神入化熟練精準的唐修之技……”
陳遠借此說了不少。李易風聽得很認真。
他唯一受限制的就是地域，這次他從北昆侖大雪山走出來就是爲了增長見識開拓眼界，他要學習和吸收，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因爲每天都會在學習和吸收中不斷進步。
不管敵人和對手如何，會不會偷懶會不會停滞不前，反正他不會，他每一天都在進步。
他是個進步狂人，是個恐怖的人。
年輕人。
“老師，剛才唐陽羽拍下去的動作一共分爲三步，第一步伸手準備要拍，可是他卻突然在空中更改調整了一下拍打的部位‘第二步他的手掌與幾個配件以什麽角度接觸，什麽力度拍打他都早就計算好了；第三他拍完之後并沒有立刻收手，而是用手心在那個替代品上停留了大概2秒鍾，來感受他拍下去的力度速度角度是否合适，替代品是否被他激活，是否已經完全融入和适應整個原裝配件。”
“可怕，我隻能說他厲害的不光是修複匠人的心算能力，還有他那雙手無與倫比的掌控能力。”
李武一再次張張嘴巴什麽都沒說出來，因爲該說的陳遠和李易風都說過了，他還要說什麽，“行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繼續安裝吧。”
可是他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因爲陳遠和李易風這對臨時師徒齊刷刷的惡狠狠的向他看來。
陳遠當先訓斥，“不可以，怎麽可以這時候就立刻恢複修複，不行的，必須要仔細觀察20分鍾以上，仔細找出之前所有部件之間的聯系和結構。”
“不過幸好這隻是靜态修複部分，等到動态修複部分的時候，我們就沒有這麽好的時機和心情來高談闊論這些基礎知識了。”
李易風随聲附和，“是啊，很明顯唐陽羽把最簡單的靜态修複部分交給了我們，而他自己則負責動态修複部分，所以他在不停的睡覺。不停的調整自己身體和雙手的競技狀态。”
李武一的眼睛睜得老大，“等等，唐陽羽不是故意偷懶？不是故意看我們笑話？不是把我們當成苦力用？”
陳遠和李易風同時搖頭，“不，絕不是這樣，因爲他的唐修訓練的時間遠遠不夠，所以他現在的情況是隻能集中精力攻破一個難題，他自然要選擇動态修複部分，因爲動态修複部分我們根本做不了。至于靜态部分，反正他早已完成龐大的心算過程，哪裏可能出問題哪裏一定出問題都在他心裏呢。”
“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就知道了。”
恢複龍象儀修複至少還需要20分鍾時間，所以李武一真的走過去問還沒來得及馬上睡着的唐陽羽，“唐先生，解下來哪裏還會出現問題，一起告訴我吧。”
“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唐陽羽看了他一眼，沒生氣，平淡的表情平淡的回複，“這個你不能知道。”
李武一有些不願意，“爲什麽我就不能知道！”
唐陽羽淡淡一笑，“因爲提前知道哪裏出問題你就會緊張，緊張會導緻原本不會出錯的部分也會出錯，而且這種出錯會無限傳染開來，那麽龍象儀靜态修複部分就被你們徹底搞砸了。”
李武一深呼吸再深呼吸，“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明知道還會發生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卻不能真的去想，隻需要專心做好我們手裏的靜态修複就好，是吧？”
唐陽羽已經懶得搭理他，閉上眼睛睡着了。
……
填坑組更喜歡看熱鬧，因爲他們是距離熱鬧或者奇迹最近的那些人。
唐陽羽的心算驚呆的不光是修複組還有更有填坑組，因爲填坑組的不是苦勞力而是修複方面的老專家小專家。
淩雨晴雖說對于修複不是很在行，可是從小耳濡目染也讓她無師自通，就像那句話生病十年自己也就成了大夫。
楚伊的情況屬于另外的情況，楚伊因爲知道太多有關相關的隐秘，所以她具備特别強的前瞻性，對于修複技能和手法的判斷也是如此，總能提前預測。
這是一種特殊的天賦。
絕對是天賦。
反正圍繞着唐陽羽跟前的人通常都是天賦滿滿，在他跟前沒有天賦的人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這真的是修複匠人七大至高手法的心算之法麽？”鄭山目瞪口呆。
“是心算，這可是當年宗放大師都爲之頭疼的頂級修複手法之一，我還記得宗放大師心算三次最多也就有一次成功。宗放大師總是很自責，我就安慰他說，你失敗兩次但是卻會拯救一次，倘若不是你的心算之術，那麽這三件珍貴的文物都會被損毀，一件都搶救不過來！”
“沒想到這小子這麽快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