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雨晴看了反而想笑，于是她就真的笑出來了，随後淩若惜也笑了，她不是那種嚴肅的人，即便生氣也是眨眼就好。
唯一内心有些介懷的反而是唐陽羽。
沒有人比他内心更加希望唐門唐修榮耀華府，走向世界。
但是唐門匠人有自己最基本的做人準則，唐門唐修至少20年方可出徒，才能對外宣稱唐修初成。
包括淩東方王祺在内的這些人都無一例外的認爲他其實已經具備了唐修之力，隻是他自己不願承認和不願出手而已。
實際上并不是。
對于如今的唐陽羽來說他其實可以出手幫忙修複一些文物什麽的，沒關系，但是任何人任何時候都不要跟他提起唐修，更加不要打着唐修的名義來招搖撞騙換錢花。
那他絕對不會出手，隻會拒絕和袖手旁觀。
淩雨晴笑過之後終于徹底冷靜下來，她讓姑姑在外間等着自己把唐陽羽叫到了裏間，然後很認真的問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會唐修？這個問題我問最後一次，你如實回答我。”
唐陽羽看着淩雨晴水靈靈好看的眼睛，“我不會唐修。”
淩雨晴有些沉重的點點頭，“嗯，我知道了，我信你并且尊重你。從現在開始隻要我在你身邊，我家裏人就沒人可以再以唐修之名逼你出手。不過我還有另外一件事問你，即便你真的不會唐修，可是你是不是可以用單純的唐門手藝去修複《苦筍貼》？”
唐陽羽頓了頓，“淩雨晴，你真想讓我去啊？”
淩雨晴咬了咬嘴唇，“我真想要你去，因爲如果成功了你的境遇會比現在好上很多，京城裏那些一直虎視眈眈打算對你下手的家夥們也會更加收斂。唐陽羽，如果你有最頂級的文物修複手藝，然後用它去修複國寶，第一這光明正大，第二你有權利用它來爲自己謀取名和利。”
“四九城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要想在這裏邊發展，要想做好你的珠寶事業，你必須先成爲一個名人，一個耀眼的新星。懂了麽？”
唐陽羽呼了口氣，有點苦澀的笑笑，“跟你說實話吧，我現在所做的修複大部分都是在吃老本，吃爺爺留下來的修複藥水，藥水本來就不多，修複完國宮金龍以後剩下的就更少。《苦筍貼》雖然不大，可是這種粉化的古書畫修複十分吃藥水，《苦筍貼》修複完了我手裏的藥水估計也就見底了。”
“問題是我即便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成爲新的唐門唐修，但我至少可以努力把修複藥水的配制研究清楚。這東西說白了就像是打遊戲的外挂，有了這種藥水隻要是一流的修複師基本都能修複那些看似不可修複的文物了。要是我去修複《苦筍貼》直接把藥水徹底用完了，完全沒有了樣品樣本的前提下，我更沒辦法自己親手配置出跟爺爺一模一樣的修複藥水了。”
淩雨晴對此并不意外，因爲他在唐陽羽修複金龍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一次，那時候她就知道唐陽羽所用的藥水非同一般，隻是一直以來唐陽羽對此都守口如瓶不肯說出真相。
今天終于對她講了出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身上有了同樣的使命感，突然全部理解了唐陽羽之前的裝瘋賣傻拒不承認，他心裏其實很苦，甚至自責自己爲什麽沒能學會唐門唐修。
這是他内心最大的隐痛，可别人卻偏偏都自以爲掌握了真相以此來威脅他利用他。
她緩緩伸出自己光潔的雙手，輕輕拉起唐陽羽的大手，“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如果不計成本的使用你爺爺留下來的最後的修複藥水《苦筍貼》是可以修複的，對吧？”
唐陽羽艱難的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爲了淩雨晴，換成其餘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這麽做的，他的心情頗爲沉重。
“唐陽羽，你看着我的眼睛，聽我說說我的想法。一周之内我們還是抽出兩天時間飛一趟滬博，畢竟李爺爺親自跑到我爺爺跟前求援，他也是滿腔熱情，完全爲了修複好國寶文物。所以我們做晚輩的不能讓他空手而歸。我們還是如約前去，但是卻不是過去直接修複而是先去做修複前的檢查工作，雖然照片拍的很詳細了，可隻有你親眼看見親手觸碰到粉化的《苦筍貼》之後才能确定最終的修複方法，以及藥水用量。”
“即便确定你所剩下的藥水用量足夠而且還有少許剩餘我們也不修，我們隻是告訴李爺爺可以修，但需要一段時間準備。接着我跟你一起來研究這種藥水的配方和制作過程，前提是你允許我參與。”
“也許我隻是說大話，但是我内心有這種感覺，你一定會成功的，因爲你是唐家人，如果同向比較你并不比同齡的宗放大師差，宗放大師真正得到外界認可的時候已經40歲了。”
唐陽羽沒想到淩雨晴能這麽明事理，這麽替他考慮，内心再一次感動，“嗯，那就按照你說的辦，不過藥水的事我也得提醒你藥水的配方其實我早就知道，難的是藥水所用的原料，一共七種原料其中五種都在湘南的神農大山裏，你知道那裏是人迹罕見的原始森林，而且也并不是去了神農大山就能找到五種原料，也許在大山裏轉一兩個月一種都找不到。”
“所以這種藥水的原料和配制有點可遇不可求的意味，否則我早就搞出來了，因爲我最擅長做用腦子的事情。最後即便找齊了七種原料，也需要在合适的時間地點溫度濕度光照，甚至還需要進行一個看起來很詭異的特殊儀式才能制作完成。”
“有一點，我爺爺臨死之前其實有機會把藥水制作的所有秘密告訴我，但是他偏偏什麽都沒說。我并不恨他，但是之前想不通，最近經曆了這些事以後我突然明了，爺爺的用意還挺深刻的。他用這種辦法逼迫我必須自己親自去尋找難得的原料，必須自己親手配制，必須一次次的嘗試和失敗。我本身就不具備唐修之能，如果我自己有能力制造出唐門藥水那是我的能力，而制作藥水的過程也許就能補上我所缺少的至少十年的學徒生涯。”
“這樣循環也許我還有可能在沒有祖先教授的情況下自己成爲新的唐修。”
淩雨晴有些動情的看着眼前的消瘦少年，忍不住放開手去撫摸他的臉頰和嘴唇，“豬頭，你長大了，都能理解宗放大師對你的期許了。我想其實宗放大師早就知道你是可造之材，甚至是個天才，否則他不會在你父親去世以後半路再教你的，因爲時間根本來不及，因爲手藝已經斷代。正是因爲他對你比任何人都有信心所以他才會處處給你設置障礙和難題，爲的就是磨砺你鍛煉你。咱們再做進一步大膽設想，也許當年宗放大師突然放下自己如日中天的名聲和地位離開國宮離開京城隐居山林小島，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專心的培養你，讓你在完全不受外界影響的環境中學習長大。”
唐陽羽突然張嘴咬住人家的手指頭，“别說了……嗚……我爺爺那個老頭子怎麽想都不至于那麽好的……最多也就是覺得我還有可能……自學成才而已……那老頭子年紀大了以後很自私的……自己喝酒吃肉……我和我媽吃糠咽菜……”
淩雨晴被吓了一跳，雖然唐陽羽沒有真的用力咬，可是這也太艾美太尴尬了，她趕緊收回手指，小臉蛋通紅，“豬頭，三句話就不正經，既然這麽決定了，你自己出去跟姑姑說，沒人給你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