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阿爾伯特給出回應,托奇率先開口說:“該從什麽地方說起好呢?啊,我明白了。就從你們最感興趣的‘當日之事’聊起吧。”
“洗耳恭聽。”
阿爾伯特用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說。
“那大概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具體哪一天,因爲年代久遠的關系,我這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我印象裏倒是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以至于來上班的我們,幾乎每個人都被淋濕了衣服。
而整個地下工廠,隻有我這間辦公室裏具備烘烤技術。于是他們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我這裏,爲的就是把身上濕透了的衣裳給盡快弄幹。
一開始,我們大家夥其樂融融地在那裏暢聊着彼此對于項目完工後的感慨與期望。可随後,發生了一起十分令人痛心的事件。
盡管當時的我們身處地下,尚不能完全知悉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那長達數十秒的地動山搖,還是把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吓得不清。畢竟我們是當時最頂尖的工匠,十分清楚那種規模的震動絕對不會是毫無征兆的天災,而是由某種劇烈的爆炸所引發的。
于是,等到地面徹底停止了晃動之後。我跟幾位信得過的同僚,一起上到地面,開始着手調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時的場面一片混亂,塵土和大雨之中夾雜着無數人的哭泣和呼喊聲。整個王宮内部的秩序面臨着崩塌,所有人都盲目地遵循着本能行動。
隻有我們這些沒有完全被這場爆炸所影響到的‘局外人’,才能夠認認真真地去調查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爆炸的中心。那裏過去是王上寵妃麗姬的寝宮,現如今已經什麽也不剩下了。隻有一個巨大的坑洞,向所有人展示了這場爆炸的威力。
當是的我跟随行的同僚在現場進行了一番細緻的勘探,确認無法找到任何一位幸存者,或者是其遺骸之後,就向急忙趕來的王上彙報了此事。
而從這開始,噩耗就開始接二連三的降臨到了我們的頭上。
痛失愛妃的王上對于此次離奇的爆炸案非常重視,他先是責令自己的親信孔達調查此事的起因經過,并向他彙報結果。
随後又發出诏令,命自己的貼身近衛前去将王宮内的所有工匠全都控制起來。
因爲聰明如他般的存在,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想清楚了,想要制造出如此規模的爆炸,勢必需要工匠的協助才能夠實現。
這一點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隻是我沒有料到,緊接着王上就提出了一個更加荒謬,但是卻看似合理的假設。
那就是搞不好爆炸案的主犯,其真實身份是王宮内的某一名工匠。
既然鎖定了嫌疑人的範圍,那後面的工作就可想而知了。
我是第一個被孔達問話的人,也是理論上最有可能執行這種事情的絕佳人選。
因爲眼下待在王宮内的一千六百名工匠裏,精通傳統爆炸物的工匠隻有區區不到兩百名。而想要制造出如此規模之大的爆炸,光憑普通的爆炸物顯然是無法辦到的。
也就是說,犯案人同時還必須對化爆工程學裏的高爆學有所研究。
最關鍵的還不是這個。
作爲王上身邊的親信孔達,此人雖精于谄媚奉承,但個人能力卻是有目共睹的。不然王上也不會當下就指派他來全權處理此案。
而他當時做出的第一個推斷就是——麗姬的寝宮本就是王宮内部的禁地,尋常人等想要接近都是難事,更不說是安放爆炸物了。也就是說,想要從地面上去放置爆炸物幾乎是件不可能實現的事情,隻有利用地下通道這一條路可走。
正巧我平時上班的地方是在地下工廠,那裏的排水口碰巧有一條可以直達通往人工湖,進而從水下通道抵達麗姬寝宮的最短線路。
按照他的理解,既能滿足成爲爆炸犯的前提,又能夠完全地應和上不從地上進出的條件。剩下的,就隻有從我身上尋找動機了。
十分湊巧的是,我不久前曾經因爲地下能源管道的鋪設進度,尚不足預案中的三分之一。後續預算又不肯繼續劃撥的事情,和王上在殿内發生了一些争執。
這,便成爲了我犯罪的動機。
也就是說,我堂堂大工匠。從一介清白之身,到成爲頭号嫌疑犯,也不過就隻是經曆了一次爆炸而已。”
正式陷入回憶的托奇,呈現出的狀态是十分詭異的。
一開始他的語氣和表情還很是平和,可說到後面的時候,他的臉上就露出了那種悲憤的情感。
“既然你當時成爲了頭号嫌疑人,按理不是該把你抓起來好好審問的嗎?怎麽會在後面發生你将這間屋子裏的其他人...抹脖子的事情呢?”
聽到這裏的于思奇實在有點忍不住問話了。
“孔達确實是這麽做了。不過他還做了另外一件事情,一件當時我還天真的以爲他沒有外界謠傳的那麽壞的事情。
在粗略的審問過我的行蹤之後,他命人将我帶到一旁,自己則前去與我的那些同僚們見面,确認一下我的供詞是否準确。
而當時負責看守我的守衛,其實是我一名學生的丈夫。他們的婚禮是我主持的,他們的孩子出生是我替他們取名的。甚至就連他們的新家選址,也是我幫忙敲定的。
有了這麽一層關系,我自然不會受到什麽虐待。不僅如此,我甚至還能夠通過他那邊,打聽到一些外界正在發生,可我卻已經無法輕易知悉的事情。
比如說孔達對我同僚們的調查,進展順利到連我都驚訝無比的地步。
我本以爲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雖然有些常年跟我意見相左,有些則做夢都想取代我,成爲大工匠。但大家夥好歹都是誠信之人,做的也都是秉持本心之事。
誰曾想他們這幾位竟然隻是稍微被孔達威逼利誘了幾下,就一緻将所有罪責推脫到了我的身上。明明我什麽事情都沒有做過,結果因此落下了口舌,證詞也被往昔的同僚們給推翻了。
毫無疑問,我這爆炸案主犯的罪名,是徹底無法洗清了。
我深知自己離死亡究竟有多近,也非常清楚眼下沒有任何一個辦法,能夠讓我從這場緻命的風暴中逃脫。
當時的我,精神狀态方面其實已經很差了。
但我還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我不相信他人之口,也不願意接受自己被完全背叛的事實。必須得親自問一問那些同僚們:‘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帶着這樣的信念,我趁着看守們吃飯的時間,利用一點從别處學來的技巧,輕松地打開了牢門和枷鎖,從地牢裏偷溜了出去。同時,我又借助自己對王宮地下管道的熟悉程度,很容易就摸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在那裏,我透過被擦得光想亮麗的玻璃窗,見到了正在慶祝的同僚們。
是的,你們能夠想象嗎?
在他們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沒有人爲我的冤屈而感到悲傷,也沒有人爲我即将死去而感到難道。有的隻有那難掩的喜悅之色!
我憤怒了。
失去理智的我撞開了大門,在他們驚慌失措的狀态下,開啓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要知道,我能夠成爲大工匠,憑借的不單單是自己對科學技術的理解。同時,在戰鬥技巧方面,我也是不遜色他們任何一位的。
在輕松結果掉這些叛徒們的性命之後,我冷靜了下來,仔細思索着自己的結局。
如果我這種時候逃回家中,那麽勢必會牽扯到許多無辜之人。
這樣的後果,我不想承受,也無力去承受。
可讓我去自首,我又心有不甘。明明自己什麽也沒有做過,爲什麽要強行背負那樣的罪名去接受莫須有的審判呢?
于是最終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隻要把性命留在這裏。
那麽這場風波應該會因我的死,劃上休止符吧。
這,便是當日之事的全部内容了。”
托奇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後,用無比平靜的眼神,看着阿爾伯特。
後者閉目思考了片刻,睜開雙眼說:“如此說來,你之所以會感到愧疚和悔恨。恐怕應該是因爲你死之後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吧?”
“對,我沒有想到孔達會做的那麽絕對。也沒有料到自己的死不僅沒能讓事情得到完結,反而爲所有工匠們,招來了殺生之禍。
這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能夠承擔起的那份代價。
哪怕時至今日,這份悔恨和自責依舊束縛着我,讓我無法離去。因爲我害怕自己一旦離開,前往那無盡之地,會見到昔日因我而死的同袍們。
到那時,我該以何種心情去面對他們呢?”
托奇又一次痛哭了起來,他的哭聲很大,甚至把周圍的環境都給影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