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下狠話的同時,阿爾伯特先是走到靠牆邊的那一排歪斜倒地的金屬櫃子前。俯身在那裏看了一小會,然後從櫃子的縫隙之間,夾起一張照片,端詳了片刻,說:“這應該是你們這個‘大家庭’的合影吧?看起來還蠻溫馨的呢!”
說完,阿爾伯特把手裏的照片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地下工廠完工日的那一天照的,我的助手瑪莎是當時的攝影師。就是照片上前排短頭發的那個,我一直很喜歡她的幹練和勤奮。”
托奇提到瑪莎的時候,臉上稍微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
“确實是個蠻漂亮的姑娘。你有嘗試過跟她約會嗎?”
阿爾伯特随口問了問。
“她比我小整整五十歲呢!而且我當時已經成家立業了,怎麽可能在外面跟别人的女人糾纏不清。你最好少做這種無端的猜想。要知道即便是死了,我也是那種很看中個人名譽的存在。”
托奇義正言辭的糾正了一下阿爾伯特的說法。
“我還以爲像你這樣優秀的男人,應該不會在意年齡上的溝壑呢。不過算了...”阿爾伯特之所以在這裏停頓一下,是因爲他注意到了托奇正皺着眉頭盯着自己看。
“這些櫃子裏原本應該堆放着,許多你引以爲豪的資料才對。怎麽全都不見了蹤影呢?”
阿爾伯特轉身向托奇詢問了起來。
“反正再也用不上了,我就把它們都拿去燒掉了。”
托奇異常冷漠地回應了一句。
“真可惜,我本來還想看看你們這的科技水平呢!”
阿爾伯特一臉惋惜的搖了搖頭,從翻倒的櫃子上越了過去。
此時的他,站在了一塊蒙上破布的牆壁前。
“科學早就已經無法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汲取到任何養分了。”
托奇用十分抽象的話,回道。
“地上或許不行,可地下呢?那就說不準了!”
阿爾伯特随手那麽一揮,将破布給抽掉了,露出了後面那塊通體純黑的牆壁。
“多好的制圖面闆啊,就這麽遮着怪浪費的。”
阿爾伯特一邊說,一邊低頭在地上搜尋了半天。最終,他找到了幾根類似粉筆一樣的東西,在黑闆上書寫了幾個字:“懊惱與悔恨。”
托奇看到這五個字後,原本鎮定的臉上,意外地浮現出了近似扭曲般的面容。
緊接着,于思奇聽見了非人般的尖嘯。一聲接一聲的,就像是有人在用長長的指甲,來回刮擦玻璃一樣。
“夠了!你最好克制一點!”
了塵放出了一記剛好蓋過對方聲音的咆哮。
正是有了這一聲咆哮,有點情緒失控的托奇,才勉強願意閉上自己的嘴巴。
“是不是我剛才寫的那幾個字,刺痛到了你内心的軟弱了?還是說,我不小心誤打誤撞地揭開了你不願觸碰的傷疤?
如果是前者,那我建議你最好堅強一點。因爲我接下來要說的内容,可能會更加的尖銳。
當然啦,如果你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内容,還請務必告訴我一聲。
畢竟我這人什麽都不好,唯獨在體諒别人難處這方面,一直都還蠻優秀的。”
待托奇重歸平靜之後,阿爾伯特不嫌事大的向他說。
“你随意就是了。我隻是...碰巧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過往...”
托奇擺了擺手,用無比敷衍的借口去爲自己做辯護。
說來奇怪,阿爾伯特居然沒有以此爲契機向他追問,而是繼續在黑闆上寫出:‘當日之事’這四個大字。
“你...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區區地表人,怎麽可能會知道‘當日之事’...”
托奇這段話的前半段像是在說給别人聽的,而後半部分,卻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看得出來,阿爾伯特這兩手确實精準的命中了托奇的‘要害’。
隻不過問題來了,他跟托奇相識不過才短短十分鍾左右。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他又是如何挖掘出對方諱莫如深的秘密呢?
恐怕眼下不止于思奇有這樣的疑惑,就連當事人托奇,也是如此。
不然他也不會氣急敗壞地追問起,對方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們地表人有句諺語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拼命想掩蓋的事實,你努力忘卻的過去,其實都已經成爲了你心中的一道枷鎖。當日正是你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同僚,然後因爲愧疚和絕望,最終自缢于此。
大工匠托奇,我說的對嗎?”
阿爾伯特最後在黑闆上寫出了兩個字‘罪孽’。
這兩個字的出現,直接就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了托奇的胸口上一樣。
“不,你不明白。我...我當時别無選擇...”
情緒完全崩潰的托奇連退了數步,在穿過桌子陷入牆壁的時候,停了下來。
“總會有選擇的。然而比較遺憾的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顯然做出了相當自私的選擇。不然,你又何必因此而自責呢?”
阿爾伯特這會的語氣要比之前要上了一些,看來他在掌握對話的尺度和節奏上,确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對,我确實自私了...那麽一次...我也非常後悔自己的選擇。這就是爲什麽我這些年再怎麽努力忘卻,也無法原諒自己的原因。這份罪惡感徹底吞噬了我,同時也将我牢牢地束縛在了此處。”
托奇掩着面,大聲哭泣地說。
“說出來吧,有些事情藏在心底,隻要讓自己被其中負面的因素所影響到。可如果說出來,那指不定會讓你好受一些。”
阿爾伯特耐心地勸導着托奇,說。
“真的有用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過錯已然鑄成。我實在不明白就算我眼下再提舊事,又能夠改變什麽呢?”
托奇透過指尖的縫隙,看着阿爾伯特說。
“最起碼,你能夠改變你自己。”
阿爾伯特的話猶如一劑猛藥,讓本該精神萎靡的托奇,突然又恢複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改變自己嗎?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地表人。不過你說的或許很對,我确實是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傾述一下自己的‘罪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