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學習結束，最後的考核。
時不時有學員停下筆來，凝神細思，但更多的人筆下不停，飛快地寫着答案。
白雲天在座椅間穿梭，偶爾站在某個學員身後看上兩眼，然後就微笑地走開，神情很是愉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都是他的弟子。
看到他們這兩個月，在課堂上像海綿一樣貪婪地吸收着他教授的知識；看着他們在課後認真地溫書，閱讀他建議的專業書籍；看着他們從最初隻能單方向接受他的教導，到後期已經能簡單地提出他們的意見，一點一點綻放出燦爛的光彩。
每當這時，白雲天就充滿了成就感。
不愧是從數千萬人裏挑選出來的優秀人才，其學習能力、舉一反三的速度讓他都感到驚歎。
對比隻能依賴技能傳輸，生搬硬套的新人，兩者的差距太大了。
這些人才隻是生錯了時代。
要是在星際時代，他們必然能在短時間内就嶄露頭角，成爲所在學科的頂尖專家。給他們時間，成長爲引領人類文明前行的領路人，也是指日可待。
他慢慢走到最末，又在一名女學員身後看了看，然後點點頭，就要走開。
那名女學員撩了撩耳旁秀發，擡起頭，落落大方地微笑問道：“老師，我答得怎麽樣？”
經過兩個月的學習，所有學員都放下了心中的傲氣，真心實意把他視爲傳道受業的師長。稱呼他時，也從不喊白總、白校長，而是老師！
所有授課老師中，隻有他，能夠享受這個尊稱。
白雲天笑了笑：“答得不錯！回去也不要松懈，繼續努力！”
“謝謝老師！”
女學員得到他的誇獎，信心百倍，喜滋滋低下頭繼續答題。
“好哇，你公然作弊！”
一個拳頭輕輕在他肩頭錘了一下，袁處長笑吟吟地從後門走了進來，低聲笑道。
“不需要作弊，因爲……”白雲天感慨地掃視了一遍全場，頗有感觸道，“他們真的學懂了！”
天資聰穎者很多，但能珍惜自己的優勢，将其發揮到極緻的人卻很少。
大多數人都在揮霍天賦。
因爲他們要得太少，沒有遠大的抱負和追求。稍微給他們一點名和利，就足以讓他們滿足，從而停留在原地，對知識淺嘗辄止，不求上進。
對這些人，就是給他們愛因斯坦的智商，也成不了一個偉大的科學家。
因爲他們沒有向前的動力。
隻有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願意爲之付出，并且具有極高天賦的人，才能不斷進步，未來才有可能取得巨大成功。
一切全看他們自己。
白雲天也幫不了他們。
他無私的傳授，優秀的教學方法，隻是提高了他們接受知識的下限。隻有他們自己的努力程度，配合他們的高智商，才真正決定了他們所能吸收的上限。
“沒錯！雖然你們教得是真的好，但推動他們如此刻苦學習的源動力，還是他們自己。因爲他們對自己的人生，有清晰規劃，知道自己要什麽！”袁處長看着階梯教室内，一名名專注答題的學員，眼中充滿了暖意，就像是看着自己最痛愛的後輩，滿滿的都是愛。
他是看着這些優秀的年輕學員們，是如何一步步成長的。
剛來的時候，這些人還有些懵懂，雖然在青年一代中堪稱優秀，但也隻能說是頗具潛力而已。僅僅兩個月時間，他們就褪去了那絲青澀，成爲了一名合格的高級技術人員、工程師、科技工作者！
這裏每一個人，都是彌足珍貴的寶貝！
袁處長現在覺得，白雲天抽着兩個月時間，來爲這些青年人才培訓一點也不浪費。
從他們身上，他看到了國家光明的未來！
這就是他放棄國内安穩優渥的生活，而來到這數千裏外海島的最終目的啊！
“他們什麽時候能考完？”
他最後充滿慈愛地看了一遍正在答題的學員們，拍拍白雲天胳膊，讓他出到教室，在外面問道。
“今天下午就能考完了，然後明天我們就能改出卷子，準備後天宣布成績。怎麽了？”白雲天隐約有些明白，故意裝作不解道。
“情況有些不對！”
袁處長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狀況，低聲對白雲天說道：“我們發現力波的部族有些異動。好多頭人、首領，都把手下集中起來了，而且分發了武器彈藥，這些天一直聚在一個山谷練槍。
我們擔心力波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所以建議你們立即收縮人員，重要的幹部最好馬上離開！這些學員，我們也會在今天下午就把他們全部送走。
此外，國内仍在力波的建築隊、電信等工作人員，也會暫停施工，全部集中到城裏來。你們的保衛人員，最好迅速做好準備，守住城市的幾個入口，不要放外人進入。”
他眉宇間，帶着抹不去的憂慮。
他擔心當地部落積極武裝手下，集合在一起，就是爲了進攻鋼鐵城。萬一對方武力沖擊鋼鐵城，他最怕的就是白雲天等重要科學家誤被流彈擊中，意外身隕。
他現在深深後悔，當初不該太過限制白雲天。
要是當初就允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何必逼着他一意孤行，跑到徳汶跟一群原始部落的野蠻人爲鄰，以緻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白雲天聽到他的警告，表情也嚴肅起來：“消息可靠嗎？”
“我們派了一個班特種兵，秘密展開了偵查，确認力波所有的頭人、首領都聚集到了一塊兒開會。他們把手下帶槍的人都召集起來了，成天都在一個山谷乒乒乓乓打槍，似乎是在練槍法。”緊急時刻，袁處長沒空跟他兜圈子，将所知道的情報都如實相告。
白雲天眉頭緊蹙：“你能确認他們武裝起來，是準備進攻鋼鐵城？”
“如果不是要進攻鋼鐵城，那他們聚集這麽多人是準備幹什麽？”袁處長見他油鹽不進，有些急了。
“萬一是打算跟周邊部族火拼呢？你是知道的，近幾個月來，他們跟山裏、周邊的部族時有摩擦，還多次動槍動炮，雙方都死了不少人。或許這次他們是準備糾集起來，徹底産品周邊的威脅，也說不一定。”白雲天思索了一陣，提出了一個可能。
“那也是要打仗的啊！這刀槍無眼，萬一打到城裏，傷到了我們自己人，哪怕就一個，也是天大的事情啊！”袁處長急得都要跳腳了。
他是真的怕。
不但怕白雲天等國寶意外受傷，就是普普通通一名國人受了傷害，他也向上面無法交代。
如果可以，甯可這邊的東西都不要了，他也願意立即帶着所有人馬上回國，遠離這是非之地。
白雲天思考良久，還是搖搖頭：“我覺得還要再等等看，不能聽見風就是雨，什麽事都還沒發生，我們就自己吓得跑了。鋼鐵城是我們好不容易才建起來的，就這樣舍棄實在太可惜了。”
袁處長見他還舍不得這裏的壇壇罐罐，都快瘋了：“我的白總耶，這城市沒了，我們可以再建！但人死了，卻活不過來了啊！”
白雲天點頭：“你說得也對，人最重要！這樣，我立即下令全城警戒，所有在外面的人都收回來，放棄外圍，謹守核心城區，以免猝不及防出了意外。另外，國内援建單位先立即撤離，等事态平息以後再确定是否返回……”
“那你呢？”
“我……”白雲天想了想，擡起頭，眼神清澈，毅然道，“我是鋼鐵城的最高領導，我不能在其他人還沒走的時候，就抛下同胞自己離開。隻要鋼鐵城還有一個人沒撤，我就堅決不離開！”
袁處長被他大義凜然的表态給鎮住了，可他最想送走的，就是白雲天，怎麽可能讓他留下。
正當他想再勸，白雲天緩緩開口了：“袁處長，您放心，我不是一個不珍惜生命的人。您也知道，鋼鐵城幾個主要路口兩側大樓，其實都做了加固，牆壁厚度、鋼筋用量都遠超一般建築，等同于一棟堡壘。
隻要對方不是動用了大口徑火炮，想要打進鋼鐵城幾乎不可能。
我會立即下令，讓保衛部門動員起來，守住那幾棟大樓。以本地部族那點人，想要突破我們的防禦純屬做夢！”
“可是……”
袁處長還待再勸，白雲天已經大步離開：“袁處長，你去組織國内援建單位立即撤離。我也馬上去通知行政部門、安保部門開會，制定人員撤離、城市防守、物資儲備、車船管控措施！您保重！”
說着，他腳步越來越快，很快就在保衛人員的簇擁下，消失不見。
……
呯呯呯呯！
距離鋼鐵城不是太遠的一個山谷内，此刻聚集了近千的武裝人員。
頭人們深知，若是不能打退政府軍，他們現在的好日子就将一去不複返，什麽财富、女人、手下都保不住。所以爲了繼續成爲力波的主人，所有的頭人們都把自己家底拿了出來，還緊急征召了一些部落武士，決心要跟政府軍拼個你死我活。
雖然每個人手下人數都不多，但是全部彙集起來，也是一個可觀的數量。
上百人趴在地上，罕豐一一上前，指點他們如何更好的隐藏自己，糾正他們持槍動作、錯誤的瞄準方式，如何調整呼吸，然後一聲令下，所有人一起扣動扳機，發出一片巨大的槍聲。
罕豐微微搖搖頭。
或許是注意力不集中，或許是太性急，也可能是對他不服氣，有些人剛看到他擡起手就開了槍，也有些都等到衆人都放完了，才反應過來，也匆忙開槍。
本應彙聚成一聲巨響的槍聲，結果卻有前有後，持續達七八秒之久，可見衆人素質之參差不齊。
而且衆人所用的槍也是有好有壞。
帝安手下的一百多人，除了二十幾名新招的打手，用的是其他護衛淘汰下來的舊槍，其餘一百一十六人用的，全都是泛着油光的M16。
跟帝安交好的兩個部落，也多少補充了一些新槍，隻有五十多人拿着M1。
但其他部落就差得遠了。
其中持有新式步槍的打手隻有一小半，并且由于保養不善，很多槍都有鏽蝕、準心不準現象。罕豐帶着自己手下，幫他們擦拭槍支、調整準心就用了一天時間。
剩下的三百多人，手裏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門，有老式三八步槍、美軍大八粒，也有更老的燧發槍，甚至還有一些是火繩槍。
于是在他建議下，頭人們讨論同意，經過一番篩選，從所有人中選出三百多槍法還過得去的，集中起來給他們配備了最好的武器，在他帶領下臨陣磨槍。
其他人則帶着老式步槍、火槍，在芹風的帶領下，學習如何在山上掩護自己，臨時挖掘掩體，用樹枝、雜草隐蔽等手段。
“怎麽樣？”
遠處一塊巨石上，帝安和數十名頭人、首領們站在一起，高興地說道。
“好！”
“隻用了兩天，就打得這麽準了，再練幾天，一定能打得更準！”
“隻要給我們機會，在手上子彈打光前，我們至少能幹掉政府軍兩百人！”
看着擺在五十米外，一塊塊被打得千瘡百孔的靶子，觀看的一衆頭人、首領們都非常滿意。一個個對接下來的伏擊戰充滿了樂觀的态度，高興地議論紛紛。
罕豐對這些人的槍法不屑一顧，但在他們眼中，兩天時間就能讓手下們三槍就能打中一槍，已經是神乎其神的槍法了。
到時候讓那些拿老舊武器的擋在一線，給他們時間能多打兩輪，絕對能将政府軍打崩潰。
有着常年征戰經驗的頭人們，深知手下戰鬥欲望之低。
大多時候，隻要死了七八個人，所有人就一哄而散。有時候一個人都沒死，然後也會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崩潰，四散奔逃。
如果能在臨戰配發的二十粒子彈打光前，幹掉一兩百人，政府軍絕對承受不了這個巨大打擊，直接就會瘋狂逃散。
剩下來，就是抓人。
一戰下來，搞不好可以抓好幾百潰兵。這些可都是壯勞力，完全可以扔到礦坑去爲他們幹活。
要是戰果太大，他們說不定還能反攻徳汶，奪下首都，統治這個國家！
想到這個可能，所有人都眼中放光。
爲了能繼續維護頭人地位，也爲了那一線可能，部分對帝安趁機竊取隊伍控制權極爲不滿的頭人們，強忍住了心中不安，決定等這場仗打完，再說其他。
……
在鋼鐵城北面深山，同樣有一群人，正在訓練。
他們的人數不多，總共隻有七十餘人，年紀也有老有小。山裏人老得快，年紀最大的，看起來差不多有五六十，小的估計才十六七歲。
他們的身上，大都滿是鞭子、棍棒留下的傷疤。
這些人确實都是山裏人，但他們都是受不了頭人、首領們奴役，爲了活命，從部落逃出來的棄民。被某些有心人從洞穴、密林中找到，把他們帶出來，給了一口飯吃，然後聚集到了一起。
他們沒有經過隊列訓練，行動坐卧随随便便，卻會主動坐在最容易藏身的土坑、樹根、山石旁邊。
緊急時隻需要一翻身，他們就能躲到掩體裏面，保護自己。
他們沒有迷彩服，但這些天生的獵人卻很會利用自己闌珊的外衣，在山石、密林間隐藏自己。當他們躲起來，就是眼神最好的獵鷹，也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迹。
他們的槍也是斑雜不堪，僅有的十支M16、AK由隊長、隊副手拿着，其他人拿的都是二戰時的大八粒、98K、莫辛納甘等老舊步槍。
他們的擊發速度也不快，基本上每一槍都要瞄一瞄，一分鍾也打不了幾槍。
但是他們的準頭極高。
一百米外的靶子基本上是槍槍不落空，至少也是上靶，還有很多都是八環以上。一百五十米上靶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就算是兩百米外的超遠射擊，也能有一半子彈擊中目标。
如果在實戰中還能保持這個水平，隻要幾分鍾，他們就能讓四五百名敵人失去戰鬥力！
“可以了！”
完成了今天的例行訓練，隊長沒有将隊員帶回，而是宣布道：“我收到了努威的通知，他已經被任命爲上尉了，上面長官允許他自己招人，建一個連，他讓我們趕快過去。”
隊員們三三兩兩或站或蹲，眼中都放射出興奮的目光。
“從這裏到徳汶，還要翻越上百公裏的大山，就算走得快點，我們也要好幾天才能趕到。我們用半個小時收拾東西，然後立即就出發！有沒有問題？”隊長掃視着衆人問道。
“沒有！”
沒經過軍紀訓練的隊員們，參差不齊地喊道。
他們本就一無所有，營地裏也就一些破爛，幾分鍾就能收拾完。對于山裏的艱苦生活，他們毫不留念，巴不得馬上就到徳汶去，吃上一頓飽飯。
“那好，出發，到徳汶，吃香喝辣！”他一揮手，率先出發。
“到徳汶，吃香喝辣！”
衆人的喊聲，驚起了林中飛鳥，一遍遍徘徊在上空，久久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