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上下來，仰頭看看高達五十餘層的巍峨大廈，再看看寬闊的廣場、供路人遊客遊玩的花園、座椅，以及入口處中西合璧的大理石地闆、漢白玉欄杆，欣慰地感歎道。
一路上，他已經非常震驚。
據他所知，鋼鐵城的建設隻用了數年時間，前面幾年主要是堪址、測繪、規劃、疏通河道、建設碼頭，建造水泥廠、石灰窯、采石場等輔助工作，實際大動幹戈還是前年才正式全面動工。
也就是說，中華制造隻用了兩年時間，就建起了這樣一座宏偉、美麗的城市。不談文化、曆史積澱，單從純粹的物質建設成果來看，這座城絲毫不亞于北京、上海，而其繁華與現代化程度，還遠超這兩座城市。
真是可畏可怖。
雖說它的建成，有多達上百家國内的大型建設集團幫忙，最多時有十多萬建築工人參與建設，動用了數萬台各種工程機械，但還是讓他震驚于它的建設速度之快！
隻有極大的财力、人力、物力投入，才能促成這座城市的快速建成。
由此可見中華制造高層的決心！
從這所城市的建設過程，也能看出中華制造高層做事的方式方法：隻要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哪怕花再大代價也在所不惜！
他望着眼前美輪美奂的酒店，忽然深感憂慮。
城市建設如此，各項業務開展也是如此，那麽在他們所重視的985評定上，是不是也如此？
如果最後評定的結果是不合格，中華制造會不會心服口服地接受？
還是惱羞成怒，跟教育部死纏爛打？
他最怕的就是這一點。
中華制造畢竟寄托了國内太大的期望，要不然也不會同意讓這個不知所謂的中華工業大學，跑來申請985。
真要鬧僵了，教育部雖然有拿得出手的說法，可也會搞個灰頭土臉。到時候一頂不顧全大局的帽子扣上來，怕是誰都扛不住。
他在這暗生隐憂，其他人卻是欣喜不已。
從車上下來，不少人已經擅自離隊，三五成群地散了開來，任帶隊幹部又喊又叫，還是散得到處都是。
有些人心急火燎地進了酒店大堂，爲裏面金碧輝煌的裝修而大呼小叫。有的徑直就去櫃台取了鑰匙，就打算上樓去看看房間情況。
還有的在花園裏逛來逛去，或是單人照，或是一群人摟着肩，比着傻乎乎的剪刀手，到處留影。
還有些人跑到廣場上，前去看到處啄食的海鷗。一些愛心大發的女同志，連這是什麽鳥都不知道，就向工作人員要來了鳥食，喊着“白鴿子”“肥鴿子”的要去喂它們，引來路人一陣善意的笑容。
“簡直無組織無紀律！”信息産業部帶隊的幾名幹部氣得夠嗆。
他們跑前跑後，連拉帶拽，再加上大聲罵人，好容易才把這群自由散漫的家夥召集齊，統一進了酒店登記入住，分配房間。
在這段時間裏，莫校長将白雲天拉到了一旁，低聲道：“雲天，你問他有屁用。反對你們的人裏面，就屬這個老家夥最激烈！你問他标準，他會告訴你才怪！”
“我說呢，就算不想說，那就直說嘛，也用不着說那麽一堆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大話套話。”白雲天一下明白過來，搖頭苦笑道。
莫校長點點頭，随即又搖頭道：“具體的标準我可以告訴你。不過雲天，我這次是真不看好你們能通過評定，你們還是太急了。”
“很嚴格嗎？”白雲天收起笑容，嚴肅問道。
“嚴格不嚴格都是其次，而是某些指标對你們來說，根本就達不到！”莫校長也不隐瞞，索性将話說透，“這次讨論的标準，涉及到四個方面：師資隊伍和資源；科研水平；人才培養質量；學科聲譽。
這四個方面，資源我想你們有錢，投入上肯定不是問題。但是師資力量你們太薄弱了：你們有院士級的專家隊伍嗎？有國家級教師嗎？有參與主持過國家重點工程項目的專家嗎？
沒有，這一項打分就高不了！
再來，你們學校有幾個教授、幾個副教授、多少講師？師生比多少？專業教師齊不齊，水平如何？實驗室配置有多少實驗器材？有沒有國家重點實驗室？
還有就是教學質量，你們在國際專業期刊上發表了多少篇專業論文？在國内重點專業期刊呢？出過多少印刷刊物？獲得過多少國家獎勵？哪些研究被評爲過國家獎項？參與過哪些國際比賽，拿過多少獎？你們的研究，有多少申請了國際、國内專利？
學生的質量，有多少博士、多少碩士？多少人被評選爲院士？多少人獲得過國家科技進步一二三等獎？多少人在國際大賽中拿過金獎？多少人在工作以後，獲得過單位肯定，擔任了相當的科研、技術骨幹職務？
最後我問你，你們的學校在同行中的聲譽如何？
這一條，可是由所有學校、教育系統的評審委員統一打分，最後彙總平均而來。你們一所新學校，跟國内的高校既無聯系、又無往來，人家憑什麽給你打高分？
你看看，師資隊伍不行、教學質量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學生成就等于零、同行内毫無影響力，你們就算是通了天，能在少數幾個項目上睜隻眼閉隻眼，可你們總體得分能有多高？
就這樣如果還能被評爲985，别說其他高校了，就是我，怕都要一跳三尺高，大罵其中有黑幕！
所以雲天啊，你們還是要腳踏實地，先搞好自身建設、多帶學生去參加一些國際比賽、在專業刊物上發表一些論文、積極參與國内獎項評選、大力建設幾個強勢專業，在行業技術上拿出點有說服力的成績，最後再多跟其他高校溝通往來、搞好關系，到時候估計這個985就沒什麽問題了！”
白雲天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發覺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985評審，以爲以中華制造在國内的重大影響力，憑借自身技術優勢、超前的教學大綱，便足以獲得通過，卻沒想到許多在他看來并不重要，卻對考核來說至關重要的細化指标，從根本上制約了985評選通過的可能。
但既然做了，他就不想放棄。
哪怕這次沒過，至少要清楚哪些方面還存在弱點，針對性改進，然後再次提出申請。
今年沒過沒關系，明年被否也能理解，但要是到後年還通不過，那他絕不接受。
“謝謝校長，不知道您有沒有詳細的标準說明，最好能細化到每一個項目、每一個評分。”他深吸了一口氣，真誠地謝過，然後問道。
莫校長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心，都給你準備好了。”他東看看西看看，神态就像是正在接頭的地下工作者，趁着無人注意，便将一份紅頭文件塞到了白雲天手裏，“快揣好，别讓人看見！”
酒店台階上，李副部長在酒店大堂用國際長途聯系了國内，子女告訴他，老伴的手術很成功、術後恢複也很好，已經能自己下地略微走一會兒了，頓時心情大好。
等他出來，站在一株綠蘿背後，就看到莫校長鬼鬼祟祟，将一份顯然是文件的東西交給白雲天，對方立即收好。
兩人再簡短交談兩句，并肩向酒店走來。
他笑了。
莫校長這次死活要争取一個名額，他就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就算現在不給，私下裏也會打電話、發電子郵件，或者别的什麽方法跟白雲天聯系。
他又不能把莫校長關起來，所以會發生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也不想阻止。
他之前不說，隻是懶得說罷了。
院士級别的專家隊伍、國際國内獲獎情況、教師級别、學生在國際比賽中的成績等等，這都是硬指标，是什麽作弊都繞不過去的。
最後的同行評價更是如此。
中華工業大學一所新學校，以前從無名氣，還是其他高校的競争對手，誰會給他們打高分……哦，對了，中科大估計會，但也就他們一家而已。其他高校正氣他們一所民辦學校也跑來搶這個名額呢，所有人都巴不得将它從名單上趕下來，就算中華工業大學搞得再好，也别想拿到能通過的分數。
他堅信。
别把985看得太簡單了！
就算是有高層爲你們說情，也沒有捷徑可走。想進985，先把基礎夯實再說！
等白雲天看到這個标準，或許自己就會打退堂鼓了吧……
他呵呵笑着，心情忽然變得極好。
心情一好，看什麽都愉快，力波的天是多麽的藍、空氣是多麽清新、雖是熱帶卻因爲處于半山腰非常涼爽、城市是多麽整潔漂亮、酒店是多麽豪華、服務人員素質多麽高、客房是多麽現代化……
一切都讓他感到極爲愉悅。
他就被安排在一棟人工湖邊上的小樓内，與信息産業部的那名唐副司長相鄰而居。房間裏地毯、空調、大屏電視、網絡、計算機、除塵器等一應俱全，條件比在國内還要好，也令他非常滿意。
酒店内住客很多，都是中鐵、中建等國内過來的援建單位，還有中電、電信、中行、中遠洋、商業部、科技部等數十家行業部門單位的派駐機構，非常熱鬧。
李副部長才入住沒兩個小時，就有好幾個部門、單位的人員上門前來拜訪，一番言談下來，他對鋼鐵城有了更多地了解，對赤手空拳在這裏創下一片基業的白雲天其人，也更爲佩服。
但這觀感，并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制度就是制度，如果可以随便破壞，那就不成其爲制度了，制定來又有何用？
不過嗎，爲了照顧白雲天臉面，一些比較模糊的标準，就打打馬虎眼吧，也别讓他太難看了。
如果60分算過，那麽給個50幾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也能鼓勵他再接再厲，真正把中華工業大學搞好，而不是走這種歪門邪道。
到那時，他會親手将通過的文件，發給對方。
當晚，白雲天等鋼鐵城主要高層齊聚，借酒店的地盤爲兩支隊伍舉辦了盛大的接風宴。
同時，這也是補償大家春節也不能在家，算是一個遲到的春節團拜會。
這頓接風宴上，有大量國内很難見到的海鮮，兩頭鮑、三頭鮑像不要錢一樣端上來。海參、花蛤、刺身生魚片、盤子大的海蟹、一隻鉗子就能吃飽的龍蝦……完全是國宴級标準。
所有海鮮都由大廚親自處理過，堪稱禦廚的烹饪手法，吃上去沒有一點腥味，味道鮮美至極。
爆炒蝦米、香辣蟹等吃法，讓喜好零食的團員喜笑顔開；飯前飯後的熱帶水果、各種糕點小吃琳琅滿目，讓不少人到最後都吃撐了，半天不敢起身。
這頓豐盛美味的大餐，讓所有人都非常滿意。
放棄在家團年機會的學員們，還暗自歎息沒有把妻子孩子接來，也一同享受一下如此美味。就連吃遍了天南地北美味的李副部長，都有不虛此行的感慨，對于中華制造的态度，也更加和煦，還在席上主動向白雲天解釋了幾句。
當然，好感歸好感，标準是标準，讓他因私廢公是不可能的。
接風宴後，兩支隊伍都簡單的休整了一天，以消除海上長期颠簸的疲勞。部分年輕人恢複好，第二天就在接待人員的帶領下，到市裏去玩了。
回來以後，他們都非常興奮。
據他們說，力波的商店貨物種類非常多，且大牌專賣店随處可見。而且物價一點也不高，基本與沿海二線城市持平，比上海、廣州等大城市還要稍便宜一點。
部分時裝、名牌、皮包等全是正品，價格比國内還要便宜，說是從周邊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購入，因爲省了進口關稅，反比國内便宜很多。
這些小青年們爲了玩遊戲，去了一家網吧，結果發現這裏的顯示器全是二十一英寸以上，用他們誇張的說法：就像是在看電視，看文字、圖片一點也不傷眼。
而且這裏的網速快到飛起，網絡帶寬高達百兆，點擊網址，馬上就打開了，幾乎沒有延遲。
上網首頁都是百度，查找各種網站資源非常輕松，甚至能查找到各種國外名校的數據庫，讀取他們的論文。從各種資源的豐富程度來說，比國内還要方便。
中文網站的數量也很多。
除了國内、港台的網站，還有不少鋼鐵城自己架設的網站，綜合新聞、音樂、小說、遊戲等網站都有。還有他們前所未見的視頻網站，上面有大量的影視劇、動畫資源，居然也能流暢播放，看得這些家夥樂不思蜀，要不是帶隊幹部每天都要點名，他們簡直都不想回酒店了。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相互邀約，在晚點名之後悄悄溜出酒店，跑去附近的網吧，玩了個通宵。
雖然第二天這些滿臉黑眼圈的家夥都被狠狠地點名批評，他們也笑嘻嘻毫不在乎。然後在當天夜裏，這些人又溜号了，還帶着更多的人跟他們一起去看個新鮮。
氣得當晚查房的帶隊幹部暴跳如雷，第三天不但點名批評，還威脅要在下趟開船時把他們全送回國，才算是刹住了這股歪風邪氣。
李副部長沒有這些小年輕的興緻，視頻網站他也看了，隻不過是秘書在别墅電腦上幫他打開的，感歎了一下力波的網絡建設也就罷了。
逛街什麽的他去了，給老伴、兒媳婦、孫兒孫女買了一大堆品牌衣服、籃球鞋、皮包皮鞋皮帶什麽的，準備回去帶給他們。
至于他自己，也就是買了隻卡地亞、幾瓶芝華士，換了個皮爾卡丹的錢包，就沒再買别的。
倒是與周邊鄰居走動多了，大家經常一起坐坐，喝喝茶、聊聊國際國内大事、比較一下彼此的子女成就、曬曬着太平洋的太陽、夜晚去海堤上散散步、吹着海風吃點海鮮燒烤，日子過得非常悠閑惬意。
短暫的三天過去，學員們也開始了爲期兩月的短期培訓，而李副部長也帶隊也開始了正式的考察工作。
第一站，就是中華工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