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爲一個秘書,怎麽說都沒問題,大不了自打嘴巴,認錯便是。
但葛書記可是市委書記,不說一言九鼎吧,也不是能随便表态的。隻要是表了态,哪怕是爲了維護自身權威,也隻能堅持到底。
所以有些話葛書記不方便說,于淼就要替他說出來。
“爲什麽不行?難道是太大了?”杜炜逸跟他較爲親近,說話也就比較随意,笑嘻嘻道,“不是說正在籌建的新加坡工業園,就有兩百八十多平方公裏嗎?我們這才隻有它的百分之一多一點,有什麽不合适的?”
“這怎麽一樣!”
于淼沒好氣道:“你别說不知道。這個項目,可是副總理親自去新加坡,跟人家談的,這是國家投資行爲!這怎麽能混爲一談!”
“好,咱們不說國家投資,就說私人投資。有香港投資商過來,說要投資一個高爾夫球場,你們說批就批了。一個高爾夫球場,可是占地要整整一平方公裏。我們企業爲了生産,想要一點地,卻被你們找各種理由來爲難?這是什麽道理!”杜炜逸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提高了嗓門。
葛書記事不關己,坐在一旁喝着茶,像是沒聽見一般,淡然平靜。
“炜逸,你不要胡攪蠻纏。人家那是投資,你這是擴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于淼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壓得有些招架不住,氣惱道。
“合着我們一年爲蘇城創造幾個億的産值,你們還看不起了?來來來,我們比比,蘇城去年的總産值是多少,我記得好像是四百個億吧?你算算,我們的年産值就占到了蘇城總産值的百分之……”
“一點二!”白雲天在旁心算出了結果。
“對!你看,我們一家企業,創造的産值就占到了整個蘇城百分之一點二的比例,難道不應該給我們一些優惠?”杜炜逸理直氣壯道。
葛書記在旁,打開台燈,戴上老花鏡,掏出鋼筆,拿起一份文件批閱起來,竟然是辦起了公。
于淼有些理屈詞窮,無力道:“可是你們要求的這塊地也太大了。你們拿這麽大塊地去做什麽?建房子?沒有正當的理由,我們不好批呀!”
杜炜逸也不知道白雲天要這麽大塊地,拿來幹什麽。
在他看來,參考香港經驗,也就是搞地産,建一大片高樓大廈用于斂财了。
這個時候,該白雲天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于淼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朗聲道:“我們也要辦工業園!”
“工業園?”于淼一愣。
葛書記也轉過頭,視線從老花鏡上方看出來,盯着白雲天瞧了一眼。
“對!工業園!”白雲天義正言辭道,“我們正在和兵器工業總公司深度合作,共同研發計算機硬件系統。以我這麽多次的研發成功先例,你們應該相信,我們最終一定能取得成果。
一旦有了成果,接下來就是建設工廠。
計算機生産,涉及到的相關産業非常多,包括了塑料、模具、金屬加工、元器件等等。單是集成電路制備,就有晶元生産、光刻、封裝測試等好幾個步驟,每個工廠占地都要十萬平方米以上,需要的工人數以千計。
所以我劃的面積不是大了,而是小了!光是我們自己的廠,就需要這麽大的面積才能容納得下。
若是再将關聯企業,也安排過來,那麽這個面積,至少還要擴大數倍!”
于淼啞口無言。
要是中華制造真是按未來計算機工業園的規模,來占地,那這個面積還真不能說大。就像白雲天所說,把相關配套企業也囊括進去的話,事實上這個規模還小了,而且是小很多。
“你們的研發,真的有信心能成功嗎?”葛書記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将鋼筆擰上了筆帽,靜靜地聽着雙方争執,這是忽然開口,用嘶啞的嗓音問道。
白雲天毫不猶豫:“我以我的專業知識保證,一定能成功!”
葛書記若有所思,低下頭思索起來。
看到他親自出馬了,于淼立即收回辯論的架勢,安安靜靜地站着,不敢影響他思考。
所有人都戛然而止,等待他的決斷。
“你們研究的項目,能達到什麽水平?不說和美國、日本比,能達到韓國的水平嗎?”葛書記想了很久,方才擡起頭,用渾濁的目光盯着白雲天,平靜地問道。
白雲天沒有躲閃,直視着他,咬字清楚地回答道:“我們不敢說一定能達到美國、日本的高度,但絕對有信心在初期就達到與韓國相當的半導體制造水平,然後用兩到三年,超過它!”
韓國的半導體工業起始于六十年代中期。
最開始是美國的人工開始變高,美國半導體廠商爲了降低成本,将組裝轉往韓國。此後日本緊随而來,在韓國龜尾工業園修建了封裝、測試廠,啓動了韓國的半導體制造業。
七十年代,韓國政府大力扶持發展本國半導體制造業,頒布了六年計劃,陸續從美國、日本獲得了許多半導體技術,培養了大批本國半導體人才。
到八十年代初,三星、現代、樂喜、大宇等公司先後問世,昭示着韓國半導體工業已經初具規模。
通過爲IBM、TI、英特爾等企業OEM代工,韓國半導體企業引進了大批先進設備,獲得了較爲全面的生産能力。從内存研發、制造入手,開始走上世界舞台。
到八十年代,憑借着較爲低廉的成本,韓國已經取代日本,壟斷了計算機内存供應。
白雲天并不打算一開始,就拿出與英特爾同等級的産品,那太招搖了,也無法說明技術來源。
而韓國的半導體制造業,則是一個合适的比較對象。
他準備初期可以拿出與之相當、甚至略低一點的半導體産品,然後不斷投入研發,給外人造成中華制造不遺餘力,經過兩三年的“苦苦追趕”,終于趕超對手的假象。
葛書記與他對視良久,微微點了點頭,低下頭,擰開筆帽,又看起文件來。
至于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并未流露出絲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