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炜逸正埋頭在他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寫着什麽,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他一眼,招呼了他一聲,又低下頭繼續寫起來。
“工作環境都帶他們去看過了?還滿意吧?”
他手上快速地書寫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白雲天随口聊着天。
“非常滿意!你是沒在現場,那幾個人都快趴在實驗台上不肯下來了,就跟個樹袋熊一樣!”白雲天哈哈笑道。
“那你有沒有信心,将兼容機開發出來?”杜炜逸跟着輕聲笑了笑,問道。
“我出馬,會有不成功的嗎?”白雲天絕不是自誇,他隻是陳述事實而已。
聽到他肯定的答複,杜炜逸停下了手中的筆,沉思起來。
“雲天,你覺得我們的攤子,是不是鋪得有些大了?”他似乎是在考慮如何與白雲天溝通,說話的語氣有些遲疑,“你看看啊:最早的時候,你搞了一個變速車,當然這個項目很成功,雖然現在模仿的廠家越來越多,可是銷量依然在保持上升,每個月大約能給我們帶來上千萬的收入。
然後呢,我們一起做電動自行車——這其實是三個項目,一個電機、一個電池,最後是電動車整車。
哦,對了,現在還有了一個電動三輪車。
這個項目的發展速度很快,以至于我們的産能增長,都跟不上市場需求。
這個市場還沒開發完,你又撺掇着史琳老師,開始做國産數字儀器儀表,首先就是開發數字/模拟轉換電路,這個已經開發出來了。
但是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我問了一下,儀器儀表可是一個很大的産業,光是種類就多達上百種之多。我們現有的廠房、設備、工人,根本支撐不起這麽大一個産業。
好,你要做,我就聽你的,畢竟這也是一個賺錢的行當,也是國内空白,咱們搶先下手也沒錯。
可是數字儀器儀表還沒個頭緒,你又同時開了一個可控編程器的項目,說這是未來制造業的核心技術。
得!
技術我不懂,你說什麽我就聽什麽,你覺得該搞,我就全力支持。
可是大佬,你不過是去學校報個名而已,怎麽又弄了個兼容機的項目出來!
雲天,我想問問你,到底想要搞什麽?變速車、電動自行車、電動汽車、儀器儀表、自動化控制,還是計算機?或者說,這些你都想搞?”
他在抱怨時,白雲天笑嘻嘻的也不打斷,靜靜地等他說完,然後回了一句:“不是都想搞,而是都要搞!”
杜炜逸被他沒心沒肺的回答弄得無語,一翻白眼:“你說得倒輕松,可我們現在的人力、物力,最多也就在保持電動車項目的基礎上,再多支持一個項目!你告訴我,其他的産能,怎麽解決?”
“現在的地盤不夠,那我們就将航儀廠整個吃下來啊!”白雲天風輕雲淡地說道,“我聽說,航儀廠的幹部職工,包括家屬,現在都在圍攻廠辦那班家夥,他們被擠兌得家都不敢回了。”
“那是!”
說起這個,杜炜逸也開懷大笑。
航儀廠隻要并入中華制造,就能同樣參與分房的傳言,比風還快就傳遍了整個航儀廠。于是風向瞬間變換,之前嫉恨不已的職工、家屬們,現在全都湧到了廠辦,強烈要求合并。
要是不肯合并,就自己造房子,給每戶人家都分一套住房。
對此,杜炜逸是非常佩服的。
白雲天輕飄飄一句話,就化敵爲友,讓本來對中華制造羨慕嫉妒恨的航儀廠職工,變成了己方友軍,成了最佳的助攻隊友。他們又沒事可幹,有的是時間天天去堵人。這些老國營廠職工膽子大得很,根本不怕領導,敢在廠長辦公室拍桌子,朝書記噴口水,惹急了甚至敢掄拳頭。
自己建房,他們也想啊,還可以在其中上下其手。
可是到現在爲止,中華制造隻給了職工基本生活費。而且通過銀行給每人開了一個工資賬戶,錢直接進到每個人的活期存折裏,讓廠部沒有任何插手的機會。
除了這筆相當于救命錢的定時撥款,多的一分都沒有。開董事會要求分紅也沒用,杜炜逸、白雲天、包文山、嚴季和直接就當場否決。
沒分紅,他們哪來的錢建房?
上千号人群情激憤,逼得廠辦一幹領導雞飛狗跳,隻能跑到市工業局去哭訴,順帶着躲災。
“可是這麽鬧也不是個事啊,廠辦的家夥都去市裏告狀,說我們意圖吞并國有資産。市委都打過兩次電話來了,問我們到底什麽個意思……”杜炜逸愁眉苦臉道。
白雲天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天天晚上都請市委、市體改辦、工業局的領導上高級飯店、夜總會嗨皮,會怕他們告狀?”
杜炜逸可是拉關系的好手。
他可不是那些普通的港商暴發戶,而是貨真價實的金融界大亨子弟。
結交強力人士,已經是他的本能。
香港金融世家出身、富二代、愛國港商、救活了一家瀕臨破産的大型國企、技術填補了國内空白,從任何角度來說,各方面都沒有難爲中華制造的理由。
君不見,不少僞劣港商,假借投資爲名,公款吃喝嫖賭,各地方政府還不是笑臉相迎?
加上杜炜逸刻意結交,舍得花錢,長袖善舞,和市委領導可以打打高爾夫、讨論讨論國内外政治經濟;和下面的局長、處長可以送點古董字畫,請對方批評雅正;與辦事員可以一起勾肩搭背夜夜笙歌,可謂是文也文得、武也武得,高雅粗俗,輕松切換。
他現在在蘇城的口碑好得很,上上下下對他印象都極好,是人人誇贊的愛國港商。
幾個失勢的廠幹部,還不是市裏的親兒子,誰理他!
“好吧,我承認,這些家夥翻不了事。”見唬不了白雲天,杜炜逸也光棍認賬,聳聳肩,“但是光靠下面的人鬧事,也不頂事啊。隻要廠辦那幹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硬撐着,工人再多意見也等于是個屁!”
他難得的說了句粗話。
“廠領導隻是一個專用詞彙,并不是指某個人,而是一個群體。既然是群體,就各有心思。我不相信,你就沒有搞分化瓦解?隻要有幹部願意上書申請,窦處長他們就有理由下來幫我們站台,合并自然就水到渠成。”白雲天懶洋洋道。
“我去,你連這都猜到了!”杜炜逸吓了一跳,手上的金筆都脫手掉落。
切!
白雲天不想多說。
他對吞并航儀廠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沒有中華制造,航儀廠早垮了,這些幹部還回兵器工業總公司當一個坐辦公室的小幹部,最多是失去了上升空間。但是那些普通職工,下場不知多慘。
現在日子剛有好轉,那些幹部又舍不得自己的官位,拖着不肯合并,看樣子還在等這邊分紅,以後可以過上不用工作,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生活。
他早就厭煩透了。
中華制造辛辛苦苦做實業,努力研發技術、開拓市場,掙來的錢就是用來養這麽一群蠹蟲?
還不如合并了,把所有的利潤都用來做點實事!
這個責任,他必須擔!
至于廠辦那些家夥,還是早死早超升的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