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健忘的,在戰時,姜珩自然是被所有人牢牢記在了心裏的,但若是景朝與西夷議和之後,一直處于平靜安甯之中,隻怕也過不了幾年,姜珩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就會直線下降。
而景文帝,本來就是想着用這樣的方式一點點的将姜珩在百姓們心中的偉岸形象消磨了,等到姜珩在人們心裏顯得并不那麽重要了,也就是景文帝收回兵權的時候了。
卻沒想到,北蠻竟然真的如姜珩所料的那般進犯景朝。
如此一來,百姓們又如何能不想到鎮國公呢?
誰者知道,過去的二十年,景朝之所以能夠始終保持相對的平靜,就是因爲鎮國公之功,甚至西夷之所以會主動議和,最根本的原因也是被鎮國公打得沒了脾氣。
現在,西夷倒是不成氣候了,但休養生息了這麽多年的北蠻揮兵南下,難不成又要給景朝帶來持續二十年的戰亂嗎?
而若真是如此,數遍景朝,又還有誰能比鎮國公姜珩更讓百姓們覺得放心的呢?
在百姓們這樣的想法之下,在百姓之中開始有了請求鎮國公姜珩回邊關主持戰事的呼聲。
最開始時,百姓們也隻不過是在自己的心裏私下裏想想罷了,但随着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邊關傳來的幾次戰報都不容樂觀,這樣的呼聲便漸漸的成了主流。
景文帝雖然是帝王,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對百姓們的心聲完全置之不理。
而最重要的是,雖然這些年來景文帝已經在注意培養軍中将才帥才了,但事實卻是,他着力培養的那些人,在姜珩這棵大樹之下,還沒能得到真正的成長,如今壓根兒就撐不起事來。
現在邊關告急,當然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這樣一來,除了姜珩,景文帝竟是再找不出一個适合去邊關主持大局的人來了。
不得不說,一個國家的軍事人才凋零至此,也确實是一種悲哀。
而更讓景文帝覺得悲哀的是,之前是他故意尋了一個理由去冷落姜珩,甚至還帶動着朝中許多官員都不敢沾了鎮國公府的身,可現在的情況,他卻是不得不自打嘴巴,親自命姜珩出征邊關了。
對于景文帝來說,這樣的結果,自然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的。
他知道,自己先前有些操之過急了,都還沒完全過了河呢,就已經把姜珩這座橋給拆了,這件事姜珩不可能沒有任何的想法,再讓姜珩上戰場,他會不會樂意,就算他樂意,他的心裏又會不會存了什麽疙瘩,這些疙瘩會否影響到邊關的戰局。
就算這些都不成問題,在姜珩早就有所察覺有所準備的情況下,景文帝将來又要如何才能再将姜珩手中的兵權收回來呢?
更何況,等到北蠻的戰事也平定下來的時候,隻怕姜珩就更加不好動了吧。
景文帝隻要一想到這些,就有些頭疼。
不過,再怎麽頭疼,該做的,他到底還是要做的。
否則……
景文帝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邊關大敗吧?
這景朝的山河,都是景文帝的,若是這山河破碎,他這個帝王,又如何還能安坐龍椅之上?
這一點,景文帝也是再清楚不過的。
所以,在接到邊關傳來的戰報的第二天,景文帝就招了姜珩入宮。
邊關的戰報,這本就是瞞不下來的事,鎮國公府上下自然也都知道了。
事實上,比起魏長征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的戰報,姜珩還要提前兩日收到了邊關的下屬送來的信。
不過,就算知道了,姜珩也是鞭長莫及的。
至于在戰報抵京之前就提前将這件事告訴景文帝……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景文帝會不會信,就算他信了,隻怕心裏也會更加忌憚于姜珩。
在這樣的情況下,姜珩自然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反正,早兩日與晚兩日,對于邊關的戰局,也起不到什麽決定性的作用。
姜珩提前得了信兒,衛芙當然也提前知道了這件事。
早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衛芙的心裏就隐隐有了預感。
隻怕……
姜珩這一次,又會再上戰場了。
雖然姜珩過去已經在戰場上呆了二十來年,并且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但作爲妻子,知道姜珩要上戰場,衛芙的心裏當然是不可能不擔心的。
在她與姜珩剛剛成親的那兩年,每次姜珩上了戰場,衛芙的心裏總是忍不住提心吊膽的,還是後來有了韬哥兒,心裏有了寄托,才總算是覺得好過一些。
但就算是有了韬哥兒,她每次也都是揪着心的,直到邊關傳來勝利的捷報,才總算是能夠放下心來。
現在想來,中間這十五年雖然犯了那魂離之症,但同時,衛芙也少了那麽多的擔憂。
如今,她卻是要再次嘗到那種牽腸挂肚擔驚受怕的滋味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衛芙難不成還能勸阻姜珩,攔着他不讓他去嗎?
那自然是不能的。
衛芙再明白不過,姜珩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們這個家,若非是不希望将來他們一家落得能被人随意欺淩的下場,姜珩其實完全可以在西夷提出議和之後,就主動将兵權交還給景文帝,從此做個真正的富貴閑人。
也正因爲知道這一點,衛芙才不能阻攔。
她也隻能,站在姜珩的身後,默默的支持他所做的一切了。
姜珩上午入宮,直到天擦黑了才回來。
期間景文帝與姜珩都談了些什麽,那自然是外人不得而知的事了,在姜珩說出來之前,衛芙當然也不知道。
不過,隻看姜珩看向自己時,面上那淡淡的歉意,衛芙就已經能夠猜到這君臣之間談話的内容了。
衛芙覺得眼中有些酸澀。
就算在此之前,她已經在心裏再三的做了準備,但真正的事到臨頭,衛芙才發現,想要親自送姜珩上戰場有多難。
她的喉頭就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縱是心中有再多的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