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的女兒讨個公道?
景文帝聽完姜珩的話之後,一時有些恍惚。
等到景文帝回過神來,就見着姜珩轟然跪地:“聖上,那姚謙隻不過是個中書舍人,按常理說,他的夫人又如何敢觊觎小女,甚至還當街辱及小女名聲,除非……”
景文帝心頭一跳。
而姜珩,他微微頓了一下,這才以着一種決絕的語氣道:“……除非,這個姚謙不知從何處知道了聖上對臣有忌憚之意,甚至是認定了臣很快就會連拒絕姚家求親的能力都沒有,那姚謙是内閣的人,恕臣鬥膽,莫不是聖上也覺得臣如今功高震主,想要将刀鋒指向鎮國公府,那姚謙也是意會到了這一點,才會縱容妻兒如此欺侮小女?”
說着這番話時,因爲心中的悲憤,姜珩一時忘了規矩,竟是擡起頭來直視着景文帝。
景文帝心中又驚又怒。
怒的是姜珩作爲臣子,竟然這般質問與自己。
驚的是,他自認将對姜珩的忌憚隐藏得很好,除了幾個心腹之外,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達出來,可現在的事實卻是,一個他壓根兒就沒記住的中書舍人,竟然都察覺到了他的心思。
這,又如何能不讓景文帝驚怒呢?
同時,對于那姚謙竟然敢如此胡亂揣測自己的意思,景文帝也極爲惱怒。
景文帝确實忌憚姜珩,也确實想要将姜珩手中的兵權收回,但景文帝同時也再清楚不過,姜珩爲景朝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在軍中又有着極高的威望,是絕對不能動的,就算真的将姜珩手裏的兵權收回,景文帝也是想着讓姜珩下半輩子做一個無人能欺的富貴閑人的。
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竟然就縱容着妻兒觊觎姜珩的女兒?
别說是姜珩了,景文帝對此也同樣是震怒不已的。
也難怪姜珩會因爲此事就怒而進宮了。
這般想着,景文帝心中那因爲姜珩的質問而生出的怒意倒是緩了緩,看着姜珩仍直視着自己,一副一定要讨個公道的樣子,景文帝一邊覺得,即使過去這麽多年,鎮國公還是一如既往的忠耿,一邊放緩了聲音,道:“姜愛卿快快請起,姜愛卿這些年來鎮守在邊關,着實是勞苦功高,若沒有鎮國公,也不會有如今景朝的安甯,這些,朕都是記在了心裏的,又如何會像羲愛卿所說的那樣,反而還因爲忌憚姜愛卿就殘害忠良呢?”
聽景文帝這般說,姜珩顯得有些猶豫,倒也不像之前那般悲憤決絕了。
景文帝見狀,心頭微微一松。
不管怎麽樣,他都是先要将姜珩穩下來的。
就如同景文帝所說的那樣,姜珩在二十年前就臨危受命,之後一直鎮守在邊關,替景朝替他這個帝王守着國門,實在是勞苦功高。
這一點,不僅景文帝知道,這滿朝文武,天下百姓,也都是知道的。
也正因爲如此,就算景文帝的心裏再怎麽忌憚着姜珩,想要将兵權收回,卻仍隻能徐徐圖之,而不能采取一些激烈的措施。
如今姚家這事,看起來隻是一件看着有些匪夷所思的小事,但長了腦子的人知道了這件事之後,隻怕都想要知道個究竟。
畢竟,這件事本就太過古怪了。
而朝臣們隻要往深處一想,又還有什麽想不出來的?
别說是朝臣了,便是普通百姓,隻要平時對國事多關注一些,隻怕也都能想出其中的關結所在,到時候若是叫天下人都知曉了他對鎮國公姜珩如此忌憚,甚至忌憚到了讓一個七品官都覺得自己的兒子可以穩穩将國公府的姑娘娶到手的程度,那隻怕要亂起來。
軍中,百姓……
若是因爲此事而出了什麽亂子,那就真的有可能動搖到景朝的根基了。
隻想到這裏,景文帝便有些頭疼。
原是想着,盡量用緩和的手段,一點點将鎮國公手中的兵權收回,哪裏能想到,就因爲那麽一個姚謙,竟然就将這件事捅到了明處來了。
景文帝就算是再怎麽忌憚姜珩,被人這樣一捅出來,顧忌着天下人的目光,又哪裏還能做出什麽行動來?
便是原本再有什麽打算,如今也隻能暫緩了。
而這整件事裏,最叫景文帝覺得疑惑的,也就是那姚謙了。
如果這姚謙是景文帝的心腹,那他能看出來自己對姜珩的忌憚,那便也就罷了,偏偏這姚謙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書舍人,平時做的也就是一些謄抄之類的事而已,景文帝甚至對這個人壓根兒就沒什麽印象,這樣一個人,又是如何揣摸出自己的想法的?
甚至,不僅揣摸到了,還縱容他的妻兒如此欺侮鎮國公的女兒?
景文帝對這件事極爲費解,想到姚謙的時候難免也就多揣測了一會兒,沒等他再安撫姜珩呢,就聽到姜珩又說話了。
姜珩雙目中有着悲憤之意,“聖上,臣身爲景朝臣子,保家衛國實屬本分,實不敢居功,臣也不是那等眷念權勢之人,若是聖上心裏有更合适鎮守邊關的人選,隻需要知會一聲,臣立刻就能卸甲歸田,然後帶着妻兒走得遠遠的,再礙不着那些人的眼,但無論如何,臣也不容許有人欺侮臣的妻兒,大丈夫身而爲人,若是連妻兒都護不住,那又有何顔面活在這世間?”
“若陛下還不放心,臣現在就可将虎符交還,遠離京城!”
因爲心中的激憤,姜珩一時沒能壓下聲音,外面等候的宮人與侍衛,也都将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的。
一衆宮人侍衛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過,在宮裏當差久了,衆人早已經摸索出了生存之道,這頭一點就是不該聽的不要聽,就算是聽到了,也隻當作是沒聽到。
所以,一時間,宮人侍衛們都微微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隻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