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打了二十年的仗,這二十年有一半多的時間都不在京城,但就算是這樣,朝中的争鬥也總有涉及到他頭上來的,誰叫他所處的位置太高,看着又太風光呢?
而每每遇到這樣的事,姜珩總會以着最直接最讓人難堪的手段痛擊回去。
這樣二十年下來,雖然表面上朝中百官都不敢招惹他,但暗地裏恨得牙癢癢的也是大有人在,一旦姜珩沒了兵權,可想而知的,這些人定是會第一時間跳出來落井下石。
而那時,這些年來一直表現得對姜珩萬分信任的景文帝,又如何可能維護姜珩?
可想而知,整個姜家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姜珩正是看得太清楚,所以才絕不會允許自己走到那一步。
他必須得爲自己,爲衛芙以及孩子們作打算。
衛芙聽到這裏,輕輕将頭靠在了姜珩的肩上,用自己無聲的陪伴安慰着姜珩。
姜珩笑了笑,攬住衛芙的肩頭,道:“夫人你放心,聖上想要将我這張強弓藏起來,也不是那般容易的,景朝雖然與西夷議和了,但那也隻不過是因爲西夷已經撐不住了而已,可不是因爲西夷真的就對景朝沒有了觊觎之心,那議和的文書也隻不過是一張紙而已,等到有朝一日西夷緩過勁兒來了,想要撕毀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更何況,景朝可不隻西夷這麽一個敵人……”
說到後來,姜珩有些意味深長。
要論行軍打仗,姜珩對自己是有着絕對的信心的,也正是知道自己是無可替代的,他的心裏才會那麽有底氣。
至于這幾年來,被景文帝寄予了厚望的那幾個軍中的後起之秀,說實話,還真沒有被姜珩看在眼裏。
倒也不是因爲姜珩太過自大,而是那幾人雖然得了景文帝不遺餘力的培養,甚至景文帝還将那幾人派往了邊關,想要讓他們親曆戰場之後得到成長,但事實卻是,近幾年來景朝與西夷的戰事本就日趨緩和,就算有戰事也隻是小規模的而已,想要由這種戰事就成長爲名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縱觀史書,能成爲名将的人,哪一個不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許多年,又經曆大小戰事無數?
紙上得來終覺淺,就算讀過再多的兵書,看過再多名将的成名之戰,那也隻是别人的經驗,而戰場上每一刻都是在變化着的,沒有哪兩場戰鬥會是完全一樣的,不自己經曆這些,又怎麽可能成爲名将?
這些,景文帝也未嘗不知道,隻不過,景文帝太想有一個可以取姜珩而代之的人出現了,所以在這件事上難免會有些急躁。
“夫人,事實上我一直覺得,西夷突然提出議和,這内裏的原因也許并沒有那麽簡單。”姜珩道。
衛芙聞言,不由有些驚訝。
西夷求和,不是因爲西夷已經沒辦法再支撐這樣長時間的拉鋸戰了嗎?
“自然是有這方面的原因的,而且比重還不會小。”姜珩向衛芙解釋道,“不過,也必定不會全是因爲這個,說不定西夷人隻是想借着議和之事休養生息,然後坐看景朝人将他們的心腹大患解決掉呢?”
說到最後,姜珩的面上滿是嘲諷之色。
衛芙很快就想明白了姜珩的意思。
西夷與景朝打了二十年的仗,這二十年來姜珩就像是一個他們永遠也打不倒的巨人一般,始終擋在西夷與景朝之間,讓西夷人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這些年來,爲了除去姜珩,西夷人其實也做過各種的努力,構陷、刺殺、以女色權勢相誘,等等……
但不管西夷人做了什麽,最後的結果卻都是姜珩穩如磐石地擋在他們的面前,這讓西夷人自然是極爲洩氣的。
而這次西夷提出議和,固然有西夷國力不能再支撐這樣長時間的戰争,但也定是有姜珩所說的那個意思。
畢竟……
兩國議和之後,沒有了西夷這個外敵,不用再擔心邊關局勢,那可不就到了景朝人内鬥的時候了麽,以姜珩立下的戰功,幾乎已經到了賞無可賞的尴尬境地了,在邊關安定下來了之後,景朝的皇帝還能容得下這樣一個功高震主的人手裏握着兵權嗎?
說不定,姜珩這個将西夷打出陰影的人,就這樣死在了景朝的内鬥之中呢?
如此一來,西夷既借着議和赢得了休養生息的時間,又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等到他們再大舉向景朝入侵的時候,又哪裏還有另外一個姜珩來擋住他們?
對于西夷人來說,這絕對是一舉數得的好事了。
想到這裏,衛芙的眉頭越擰越緊,到底忍不住冷笑一聲:“這些西夷人倒是比聖上與咱們景朝的官員都還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若是景文帝和朝中官員能看得到這些,景文帝也不會如此忌憚姜珩了。
或者……
景文帝不是看不到這些,隻不過他心裏對姜珩的忌憚太深,讓他甯願冒着西夷人休養生息之後卷土重來的風險,也想将姜珩先解決掉。
衛芙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姜珩見狀,伸出食指在衛芙的眉心處輕輕揉着,失笑道:“夫人,你這又是跟誰較上勁兒來了,你放心,不管聖上和那些人是怎麽想的,他們都不會得逞的。”
說這話的時候,姜珩的表情沉靜,話中卻是帶着無比的信心。
衛芙也不問姜珩到底有什麽樣的盤算,她隻知道,姜珩不是一個狂妄自大之人,而且他對自己和孩子們的安危更是極爲看重,他既然這樣說了,那定然心中就已經有着極爲完善的計劃了。
她于是重重點了點頭。
姜珩笑了笑,攬着衛芙肩頭的手也愈發的用力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去大相國寺的時候咱們把孩子們都帶上,大相國寺裏有一片梅林,每到了冬日景緻也是極好的,現在雖然梅花還沒有完全盛開,但你和孩子們可以去好好看看……”
然後,借着這話,把話題給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