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閣老也再清楚不過,他若是主動退讓,在景文帝那裏好歹還能留下幾分香火情,但他若是不識趣,非得占着這個位置,讓景文帝的心裏留下了疙瘩,将來會如何,還真是難說。
畢竟……
往前數上幾百年,像他這樣做了内閣首輔最後卻仍不得善終的人,那可也是不少。
所以,才會有了楊閣老接連幾次上折子告老的事。
“楊閣老已經上了四次折子告老了,隻不過聖上好歹還顧忌着點臉面,沒有一開始就應下來,而是将折子打了回來,但再有一次,估摸着聖上就會應了楊閣老的請求,讓他榮歸故裏了。”姜珩道。
再然後,胡文玉就該走馬上任了。
衛芙好奇地道:“夫君,你就别賣關子了,那胡文玉到底做了什麽事,讓你這般笃定他一定會倒黴了?還是說,這裏面有夫君你的什麽事兒?”
姜珩聞言,再正經不過地道:“夫人,你就是這樣看爲夫的?爲夫可是個正經人,又怎麽會去做那種下套讓人鑽的事呢?這胡文玉确實是要倒黴了,不過這事兒卻也不是我做的,隻能說是天意,至于我嘛,隻是在其中做了一點點的小事而已……”
這所謂的小事,指的就是在發現了胡文玉家的事之後,并沒有幫着他保守秘密,而是極爲隐秘的将這件事透露給了内閣中的其他幾位閣臣。
内閣的閣臣平時雖然也暗中有所争鬥,但因爲景文帝的強勢,大部分的時間,倒都是幾名閣臣牢牢抱成一團,與景文帝抗衡。
君臣之間,本就是互相抗衡的,君強臣弱,君弱,臣自然也就強。
如今景文帝想要讓胡文玉入閣,這無疑就是要打破内閣中的平衡,到了那時,本就強勢的景文帝,再加上一個唯景文帝馬首是瞻的胡文玉,其他的幾位閣臣的重要性想也知道會被削弱到極緻。
也正因爲如此,就算胡文玉還未入閣,但幾位閣臣對于這位未來的同僚,卻已經生出了警惕之心了。
要是有機會,可想而知的,這幾位閣臣是不會讓胡文玉這般容易就入閣的。
所以,這次得知了姜珩故意傳過去的這件事,幾位閣臣才會大喜過望,就等着胡文玉入閣的那一天,然後好給予他重重一擊,讓他徹底的翻不過身來呢。
衛芙可急壞了。
姜珩這厮也是真的可惡,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是故意賣關子,就不痛快的把整件事都說清楚。
她于是伸手搭在了姜珩的腰間,拇指和食指輕輕掐在了腰間的那團癢癢肉上。
“嗯哼?”衛芙發出這樣的鼻音,威脅之意不言自明。
姜珩被她逗樂了。
“好了好了,夫人,爲夫不再與你賣關子了……”姜珩道。
然後将事情的因由盡數說了出來。
胡文玉當初中了進士之後,倒也考過庶吉士,隻不過沒中而已,後來會謀求外放,那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
畢竟,胡文玉自小就長在了京城,若不是無奈,他又怎麽會願意離開京城呢?
再說了,比起外放,自然是考庶吉士,進翰林院,成爲天子近臣,這樣一步步的要更好一些。
要知道,景朝可是有着“非翰林不入内閣”這樣的潛規則的。
但凡是爲官者,誰又能不憧憬着自己有朝一日入閣呢?
胡文玉當然也是這樣想的,隻不過他沒有考中庶吉士而已。
而在“非翰林不入内閣”這樣的潛規則之下,他仍殺出了一條血路來,讓景文帝中意他入閣,由此也是可以看得出來,景文帝對胡文玉有着怎樣的信任了。
胡文玉早在接到景文帝的傳召之時,就明白自己接下來會有怎樣的際遇了,因而這段時間雖然一直深居簡出的,但心裏那是真的美啊。
身爲文臣,入閣拜相,那就是頂了天了,他如今以着四十幾歲的年紀就能達到,又怎麽能不美呢?
但有句話說得好啊,樂極生悲。
胡文玉正做着自己進入内閣,從此風光無限的美夢呢,他的家裏就生了事。
胡家在胡文玉這一代,也就隻剩下了他這麽一根獨苗,所以當初胡文玉謀了去浙江外放的缺時,他的父母才會毅然跟着他一起遠走浙江。
如今胡文玉回了京城,自然也會将他的父母一起帶回來了。
不管是什麽人,都有“落葉歸根”這樣的講究,胡文玉的父母如今年紀都大了,對于能回到京城,自然也是極爲高興的。
胡文玉今年四十有六,他家中老父卻已經六十九,眼瞅着就要過七十大壽了,原本胡文玉的老父身子骨一直極爲硬朗,胡文玉一直以爲自己的父親活着過八十大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這壽數之事,又豈是誰能夠說得準的。
也不知是不是在江南呆得久了,早已習慣了那裏的水土,胡文玉的父親回到京城之後,卻是有些水土不服了,才回了京城就生了一場病,一直纏綿病榻。
水土不服而已,這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按說好好将養上幾日也就好了,因而胡文玉請了大夫過來診治之後,便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隻是吩咐了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着。
他本以爲,下面的人這樣好好伺候個幾日,他父親就能好起來了,卻沒想到,他父親不僅沒有見好,反而還病得越來越重。
到這時,胡文玉才慌了。
他是家中獨子,自幼就被父母疼愛呵護着,對于家中父母自然也有着極爲深厚的感情,更别說他的父母爲了他,還跟着他一起背景離鄉的在浙江呆了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胡文玉自然是希望他的父母身子骨都健健康康的,再享幾年的清福。
再則……
身爲官員,不管官居幾品,父母去世了,那可都是要丁憂三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