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芙道：“世人都覺得女子與‘心機’、‘城府’這樣的詞沾上了邊便是不好，但事實卻是，在這高門後宅之中，真的沒有心機與城府的女子，隻怕早早的就被人打壓得擡不起頭了，甯旭的亡妻倒是沒有心機不會用手段，她得了什麽樣的結果，你也看到了吧？”
想到甯旭的亡妻，甜姐兒心中一凜。
“有心機有城府，這并不是什麽壞事，你可以不用，但是你不能一點都不會，至少得保證别人不會無聲無息的就算計到你。”衛芙道。
甜姐兒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母親，我明白了。”
雖然這些都是甜姐兒以前沒有想過的，但還好，她還來得及好好想想。
衛芙輕輕撫了撫甜姐兒的發絲。
甜姐兒性情單純，從來都不會想着與任何人去耍心機手段，這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壞事，就比如當初那個張生，要不是甜姐兒太過單純，又太容易相信别人，又怎麽會被那麽個玩意兒給騙到呢？
衛芙當然不希望甜姐兒成爲一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的人，但她希望甜姐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就如先前衛芙所說的那樣，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會。
甜姐兒這時候又道：“母親，以後我會努力跟着您學理事的！”
衛芙笑了笑。
*
韬哥兒和沈珺趕在了日落之前回來。
隻看沈珺面上那淡淡的笑容，衛芙就知道，這次回門，想來沈家衆人是松了口氣的。
用完晚膳，衛芙也問起了沈珺回門的情形。
沈珺看向衛芙，眼裏帶着敬意：“回母親的話，我父親母親見着我，都很放心。”
隻這“放心”二字，就能說明一切了。
衛芙笑了笑，道：“親家和親家母放心就好了，行了，你們這一天下來隻怕也是累了吧，不用在這裏守着了，都回屋去吧。”
韬哥兒和沈珺倒也沒有推辭，很快就向衛芙和姜珩道了别，自回了他們的院子去。
兩個人并肩前行，中間隔着約三尺的距離，看上去雖然并不十分親昵，但也不會讓人覺得生疏。
而一路上，兩人遇到的國公府的丫鬟婆子，見着韬哥兒和沈珺，都極爲恭敬的行禮。
沈珺能看得出來，這些丫鬟婆子對自己的恭敬并不是裝出來的。
她才進門三日而已，憑什麽能讓這些丫鬟婆子對自己這般恭敬呢？
沈珺知道，是憑着韬哥兒和衛芙的态度。
他們的态度讓府裏的這些人都知道，他們對沈珺極爲看重，一個是國公夫人，一個是國公府的世子，将來國公府的主人，他們都如此看重沈珺了，府裏的下人們又豈敢對沈珺有任何一丁點的怠慢呢？
一時之間，沈珺的心裏既感激又感慨。
她再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嫁進姜家這樣的人家到底有多幸運。
她當然想一直守着這樣的幸運。
在沈珺想到這裏的時候，她和韬哥兒已經回到了晖日閣的主院。
韬哥兒自去了隔間洗漱，而沈珺則由着丫鬟們服侍着梳洗，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雖然天色暗下來了，但這會兒睡覺還顯得有些早，因而韬哥兒并沒想着這就休息，而是取了一本書坐到了桌旁。
沈珺頓了頓。
她和韬哥兒雖然成了夫妻，但到底也才隻相處了這幾日而已，兩人之間是完全說不上熟絡的，前面這兩日，兩人就是按着相敬如賓來相處的，互相敬着對方，但互相又不會幹涉對方。
有前兩日的相處，沈珺知道韬哥兒臨睡之前是會看會兒書的，她遠遠地看到，似是看的兵書。
最初時，知道韬哥兒在看兵書，沈珺還有些驚訝，畢竟韬哥兒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喜歡看兵書的人。
不過，想到姜家本就是武将世家，而姜珩這些年來又戰績彪炳，這國公之位都是靠着戰功積累起來的，沈珺便也就理解了。
想來，這就是家學淵源了。
前兩日韬哥兒看書的時候，沈珺都會拿了自己的繡活兒出來做，兩人一個看書，一個做繡活兒，倒也互不幹擾，更不會覺得無趣。
不過……
想起回門時，餘氏交代的那些話，沈珺抿了抿唇，卻是不想再安靜的在一旁刺繡了。
看着韬哥兒的身影，沈珺過了好一會兒才往那邊走了兩步。
“夫君……”她輕聲道。
聲音很小，若不是這會兒房間裏很安靜，隻怕韬哥兒都不會聽到。
韬哥兒有些疑惑地扭頭看過來。
沈珺才鼓起的勇氣，就這樣在韬哥兒的注視之下一點點的往回縮。
似是察覺到了沈珺的退縮，韬哥兒道：“你我是夫妻，有什麽話但說無妨便是，無須有顧慮。”
從韬哥兒的這句話之中，沈珺就像是得到了勇氣一般，她輕輕吸了口氣，才道：“夫君，你看的是什麽書？”
韬哥兒一怔，然後才将手裏的書合上，封面向上朝着沈珺這裏遞了過來：“《三十六計》。”
沈珺從韬哥兒的手裏接過這本《三十六計》，随意翻開了一頁，便見着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而且還是兩種不同字迹的批注。
對于這書中的内容，以及這些批注，沈珺其實是并不感興趣的，但這會兒，她看着紙上的字迹，卻仿佛是從中窺到了韬哥兒生活的一角一般。
這隻是一本書而已，但沈珺握在手裏，卻像是擁有了許多。
“我沒看過。”她道，然後擡頭看向韬哥兒，用了自己所有的勇氣，道：“夫君能跟我說說嗎？”
韬哥兒有些意外。
他沒想過，膽子這般小的沈珺，居然會向着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但也正因爲如此，韬哥兒才能清楚的感受到沈珺的變化。
不知不覺的，他這膽小的妻子，正在朝着他邁出小小的一步，雖然隻是這小小一步，但韬哥兒知道，這對于沈珺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
想來……
若是這次沒有得到自己的回應，她會将自己縮回殼裏去，而且很久都不會再走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