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心中太過失望,莊太後與景文帝說話的時候,再沒了從前的和煦與婉轉,而是帶着再明顯不過的質問。
那退到一邊的傳旨太監聽到這些話,吓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他隻恨不得讓自己原地消失。
不管是景文帝還是莊太後,這時候自然不會注意到這個太監。
莊太後緊緊盯着景文帝,在這一刻,她的眼裏隻有景文帝一個人,她多希望,景文帝能夠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但景文帝卻隻一直沉默着。
這讓莊太後極爲憤怒。
重重一拂衣袖,莊太後猛地轉過身。
景文帝都已經年過半百了,莊太後作爲景文帝的生母,離着古稀也隻有兩三年了而已,往常爲着身子着想,自然做什麽都緩着點勁兒的,可這會兒激動之下,又哪裏還記得這些?
但也正因爲沒有注意着,莊太後難免有些用力過猛,倒是轉過身來了,但接着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要不是景文帝及時伸手扶住了她,隻怕這一下就得摔倒在地。
過了好一會兒,那暈眩的感覺才從莊太後的腦中漸漸退去。
在重新站穩之後,莊太後卻是極爲憤怒的将景文帝的手往外一推,“哀家用不着你扶!”
那跪在地上的傳旨太監将頭壓得更低了。
在這皇宮之中,知道得多可不是什麽好事,尤其還是太後與聖上之間爆發的沖突,要是可以,這太監是真的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的。
也就在這名太監的下巴都要戳進胸口的時候,他看到他的面前多出了一襲裙擺。
莊太後幾步來到這名太監的跟前,壓根兒就沒給人反應的時間,用力将被這太監抱在了懷裏的那個裝着聖旨的錦盒抽了出來。
打開盒子,将聖旨拿出來,再将那盒子用力往腳邊一丢……
這一連串的動作迅速得簡直不像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者。
那傳旨太監驚呆了。
他又哪裏能想到,莊太後會有這般出人意料的舉動?
别說是這傳旨太監了,便是景文帝,也是沒想到莊太後會鬧這麽一出的。
“你先退下吧。”景文帝淡淡吩咐道。
那傳旨太監一聽這話,哪裏還敢停留,屁滾尿流的就退了出去。
而這時,莊太後已經将手裏的聖旨打開了,等到将聖旨的内容看完,莊太後的胸口急劇的起伏着,她将聖旨捏在手裏用力抖了一下,“這是你的親外甥女啊,你竟然真的要讓她去西夷和親?西夷那等蠻夷之地,若是慧兒真的去了,你以爲她能活得了幾年?聖上這是要逼死慧兒嗎?”
景文帝的表情變得淡淡的:“母後,她不能去,難道朕的女兒就該去嗎?”
莊太後微微一頓。
但很快,她便繼續道:“芳華有聖上和方皇後護着,又豈有可能去和親?這幾日方皇後每日都召了玉陽入宮說話,難不成就是在爲了這件事做打算?”
景文帝再次沉默了。
莊太後見狀,語氣也放緩了:“聖上,哀家也就隻有你和長甯兩個孩子,你是一國之君,坐擁着天下,自然不用哀家替你操心什麽,但長甯不一樣,她能依靠的,也就隻有哀家和你這個皇兄而已,長甯有多疼愛慧兒,聖上你不會不知道,你現在要讓慧兒去和親,那不是要了長甯的半條命嗎?”
景文帝想想長甯長公主,又想想當初才出生不久,看着軟乎乎一小團的李慧,心裏倒也不無動容。
對于景文帝來說,不管是誰去和親,隻要不是芳華公主也就行了,要不然,之前方皇後打上玉陽郡主的主意時,他才不會默許了。
之所以決定要讓李慧去和親,除了有方皇後的推波助瀾,也是因爲那日衛芙的一番話确實說到了景文帝的心坎裏。
但再怎麽說,莊太後是景文帝最敬重的母親,聽着莊太後這般說,景文帝自然不可能半點反應都沒有。
許是見着了希望,莊太後繼續道:“聖上,你若是要了長甯的半條命,那也是要了哀家的半條命啊!既然聖旨還沒有往外頒,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不是還有一個玉陽可以去和親嗎?至于慧兒,改明兒哀家就讓長甯将她嫁得遠遠的,讓她再也不能惹了你生氣,這樣好不好?”
話說完,見景文帝還不松口,莊太後的神情之中難免帶了幾分凄切,“皇兒啊,哀家這麽多年也沒求過你什麽事,隻這一件,往後長甯和慧兒的事,哀家再也不管了……”
“哀家也沒幾年好活了,便是看在這一點上,皇兒你就不能遂了哀家的願嗎?”
莊太後的話越說越悲切了。
景文帝是莊太後的親生兒子,而且這些年來對莊太後也确實是打從心底的敬重着,這時候聽着莊太後這樣說話,他自然是于心何忍。
“母後……”景文帝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但這話才開了個頭,就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了。
“聖上。”
進來的是方皇後。
方皇後穿着一身鳳袍,擡腳走入殿内。
即便是這種時候,方皇後仍沒忘了給景文帝和莊太後行禮,盡了禮數之後,她才看向景文帝,用着再平淡不過的語氣道:“聖上,前些日子京城裏流傳的芳華主動提出去西夷和親的傳言,是長甯讓人放出來的。”
當初這些傳言剛剛開始在京城流傳的時候,因爲憂心芳華公主,方皇後壓根兒就沒顧得上去查這幕後的有心人。
但就算是沒去查,這傳言是誰放出來的,方皇後心裏總也有數。
這幾日和親的事有了決斷,方皇後不那麽憂心了,自然也就能抽出手來查這件事,這一查,自然而然的就查到了長甯長公主的身上。
哪怕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猜測,但結果真正的呈到方皇後的面前,她仍憤怒得渾身發抖。
所以,知道莊太後來了景文帝這裏,方皇後後腳也跟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