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便是如此。
趁着一陣人潮将沈泓和家丁們擠到了另一邊,而唯一在沈珺身邊的櫻桃還看戲看得入了迷,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沈珺這裏的動靜,一個看着極爲面善、崴了腳的大娘滿臉痛苦的指着旁邊的屋子,央了沈珺扶她回家。
沈珺應下了。
然後第一次見識到了外面世界的險惡。
小鎮又沒有什麽城門,那拐子将沈珺打暈了,趕上馬車連夜就離開了鎮上,要不是在離開一天之後,那拐子中途下馬車小解,而被綁起來還塞了嘴的沈珺抓着機會在馬車上弄出了些動靜,引來了路過的農戶的警覺,從而将她救了起來,沈珺會有什麽樣的命運,還真是讓人無法想象。
而那農戶也确實是個好心人,将沈珺帶回自己家裏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就根據沈珺的描述,帶着她趕了一天的路,這才趕到了鎮子上。
那時,餘氏都已經快絕望了。
她隻是帶着孩子們回了一趟娘家而已,竟然就将女兒給弄丢了,回了沈家,她又要如何向沈從交代,又要如何向自己交代?
可以說,要是沈珺真的找不回來了,餘氏剩下這大半輩子都會活在愧悔之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好心人不辭辛苦的趕了一整天的路,将沈珺送了回來,可以想象,餘氏當時會是何等的感激。
一直到現在,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沈家與當初救了沈珺的農戶家都還保持着緊密的聯系,四時節禮更是從來沒有少過。
沈從和餘氏當然知道,不與這農戶一家聯系,才能更好的壓下當年這件事,但不管怎麽說,當初人家救了沈珺,讓他們免于失女之痛,他們都得感恩。
在沈珺沒找回來之前,餘氏隻顧着尋女,當然也就顧不上其他的人與事,等到沈珺平安歸來了,她才開始處理起失職的這些人來。
首當其沖的,自然就是櫻桃了。
沈泓和家丁們當時被人群擠到了另一邊,這還是情有可原,但櫻桃可是一直都在沈珺的身邊的,卻因爲看戲看得太過入迷了而将沈珺這個主子給忘到了一邊,緻使沈珺差點就回不來了,這是餘氏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所以,便是餘氏平日裏待下面的人極爲寬和,但沒有等回到京城,在路上她就找了人牙子将櫻桃發賣了出去,還多給了人牙子銀子,囑咐人牙子一定要将之賣得遠遠的。
這也是餘氏心軟,要是換了别家的主母,這樣的丫鬟隻怕早就被亂棍打死了,連被發賣的機會都沒有。
餘氏原以爲,将櫻桃遠遠的發賣了,她這一輩子幾乎就不再可能回到京城,自然也就不可能将這件事張揚出去。
哪裏能想到,這櫻桃不僅回了京城,還将當年之事告訴了長甯長公主。
而這個櫻桃是如何回到京城的,這中間有什麽人的手筆,這些,就是衛芙想要知道的事了。
衛芙看着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懼的櫻桃,淡淡地道:“你是如何回到京城的?”
櫻桃面上的驚慌更甚,但一張嘴卻是閉得緊緊的,分明是什麽都不想說。
見狀,衛芙将手裏的茶盞輕輕擱下,“如果你覺得你的嘴足夠硬,你可以什麽都不說,否則的話……”
哪怕不用姜珩以及他手下那些精通刑訊的人動手,隻是這後宅中的手段,想要讓櫻桃這樣意志不夠堅定的人說出實話,那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櫻桃渾身一顫。
雖然衛芙的語氣很平淡,但她卻很敏銳的從中感覺到了危險。
所以,沒等衛芙再開口說話,櫻桃就毫不猶豫的将她所知道的事都說出來了。
其實櫻桃知道的也并不多。
在這整件事之中,她也隻不過是别人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
櫻桃當初确實被那人牙子賣得遠遠的,像她這種犯了錯被發賣的丫頭,自然不可能找到多好的主家,她後來的主家是當地的鄉紳,她是被買去服侍那鄉紳的一個受寵的小妾的。
那小妾得寵,脾氣也厲害,尤其見不得長得好看的小姑娘,而櫻桃就長得好,這樣一來,那小妾自然也就不可能看她順眼,因而在那小妾的手下着實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吃着這些苦頭,再回想着從前服侍沈珺時的情形,櫻桃不恨那小妾,倒是不知不覺的将沈珺給恨上了。
在她想來,要不是沈珺走失了,她現在還會在沈家,又哪裏會被這小妾磋摩呢?
明明就是櫻桃自己護主不力,疏忽之下讓沈珺被人拐走了,但在櫻桃看來,她卻是沒有半點錯處的,錯都在沈珺那裏。
隻能說,這世間這種人是着實不少。
櫻桃以爲,她也隻能在心裏暗暗的恨一下罷了。
畢竟,她現在的主家是絕不可能舉家遷往京城的,她這個小妾身邊的丫鬟,也就更不可能跟着回到京城了。
回不到京城,連沈家衆人的面都見不着,除了在心裏暗暗恨一下,她又還能做什麽?
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時隔了七年之後,竟然會有人特意将她從鄉紳家贖了出來,還将她送到了京城,送到了長甯長公主的面前。
出于心裏的不平,以及對沈珺的恨意,櫻桃毫不猶豫的就按着将她贖出來的那位嬷嬷的交待,将沈珺當初走失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長甯長公主。
而長甯長公主又是個見不得衛芙好的,現在手裏抓住了這樣的把柄,她要是不做點什麽,那才是奇怪呢。
如此,才有千秋宴上發生的那些事。
櫻桃将事情的經過說完,跪在衛芙的腳邊連連磕頭:“夫人,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奴婢也是被人威脅的,夫人您就饒了奴婢吧……”
聽着她的這些辯解之言,衛芙忍不住搖了搖頭。
大概在這個叫櫻桃的丫頭心裏,她無論做了什麽,那都是沒有錯的,錯的都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