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姜珩所說的事,衛芙自然是有印象的。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确實能夠想起來那一年在杏花巷子口遇到了這樣一個少年,依稀記得似乎還與那少年說了會兒話,但具體說了什麽,她卻是想不起來了。
所以,縱是想起了有這麽一回事,但衛芙還是有些茫然,“可是……”
這與他們的親事,與他老是喜歡送她鞭子,又有什麽關系?
姜珩看出衛芙的茫然,目光也變得尤其的柔和起來。
有些事,于他來說無疑有着極爲深遠的影響,但他的妻子,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
那一年,姜珩十六歲,衛芙十三歲。
姜家世代從戎,在景朝推翻前朝時更是立下了無數軍功,如此也才有了一姜家後人在景朝這舉足輕重的地位。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因爲姜家人确實世代都出将才,而且每一個都是景朝的軍中棟梁。
而自姜老将軍這一代開始,姜家便是三代單傳,如此一來,姜珩的父親姜烨,以及姜珩的肩上,自然也就沒有選擇的承擔起了家族的重擔。
姜家世代出帥才将才,如今又是單傳,但凡姜烨或者姜珩不争氣,家族的榮光說不得便要斷在了他們的手上,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姜老将軍不想看到的。
所以,姜老将軍向來對姜烨極爲嚴厲,可以說打從姜烨會走路開始,就從沒有一日是斷了習武的。
而到了姜珩這裏,自然是受到了與姜烨同樣的待遇。
而且,姜珩還是承受着來自姜老将軍與姜烨兩座大山的壓力,真要論起來,他幼時怕是要比姜烨還要苦還要累。
在姜珩還年幼時,雖然也會覺得苦覺得累,但也并沒有太多别的想法,可等到他漸漸長大,接觸的人多了有了對比,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對于自己過得這般辛苦,姜珩卻是漸漸不樂意起來。
少年人沒有經曆過那麽多事,于責任感一事上自然也就有所欠缺,他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輩是如何将自己護在羽翼之下的,隻能看到當别的同齡人被長輩們呵護着悠然成長的時候,他卻無論刮風下雪都要習武,不管嚴寒酷暑都要學習兵法研究兵書。
這般一比較下來,姜珩會覺得心中不平,亦是再所難免之事。
這樣的不平與不滿一點點積攢在心,最初時,出于多年的慣性,以及姜老将軍和姜烨在教育他這件事上一脈相承的簡單粗暴,姜珩便是心中不滿,亦隻是用自己的沉默來默默的反抗,但這樣的情況在西疆夷族進犯景朝的那一年卻是有了變化。
夷族進犯,姜烨臨危受命去了西疆抗敵,但他在臨走之前卻是想将姜珩也帶上戰場。
在姜烨看來,姜家人世代都是要上戰場的,雖然那時的姜珩才隻有十六歲,但也已經到了承擔他的責任的時候了,趁着邊疆有戰事,将姜珩帶上戰場,在自己的看護之下讓他慢慢的熟悉戰場,以及戰場上會發生的一切,這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姜珩對此卻不認可。
他并沒有體會到姜烨對他的愛護,反而還覺得姜烨對他竟然能夠如此狠心,若不是狠心,又怎麽會想到要将他帶上戰場呢?
也正因爲如此,向來隻會以沉默來抗議的姜珩這一次卻是與姜烨爆發了極爲激烈的沖突,無論如何都不肯跟着一起上戰場,姜烨又氣又失望之下,給了姜珩一頓好揍,然後帶着這樣的失望與憤怒離開了京城前往邊疆。
姜烨離開了,但姜珩卻還覺得自己委屈,所以姜烨前腳才離開了,姜珩後腳就帶着一身的傷離家出走了。
離家的時候,姜珩在心裏暗暗發誓,他一定再也不回去了。
不過……
理想與現實之間,總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姜珩此前又沒有什麽離家出走的經驗,悶着頭就沖出了家門,身上别說是銀票了,就是碎銀子都沒有帶,還帶着那麽一身的傷,才走出家門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因爲餓得受不住而随便找了個巷子口蹲了下來。
那就是杏花巷子。
衛芙想了好一會兒,仍沒想起來自己當時說了什麽,但看姜珩的樣子,她當時又确實是說了些不一樣的話,于是忍不住問“我當時說了什麽嗎?”
姜珩看着衛芙,過了一會兒才輕輕笑了笑“你讓我知道了什麽是責任。”
衛芙還是一臉的疑惑。
不過,姜珩卻是沒有打算再解釋了,他隻是繼續講述着往事。
自從在杏花巷子認識了衛芙之後,就發生了姜烨戰死的事,爾後姜珩也跟着上了戰場,并且成爲了景朝最耀眼的少年将軍。
“其實……”姜珩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似是有些難以啓齒,但到底還是繼續道“其實,自我從邊疆歸來,就一直在注意關于你的消息。”
所以,他才會知道衛芙的真實性情,知道她鞭子使得好。
他熟知關于她的一切,自然也接受并且包容她的一切。
“咱們的親事……也是我主動找到嶽母提起的。”姜珩道。
也許是因爲有了前面的這些鋪墊,當衛芙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然沒有太多的驚訝了,而是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
這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靖安伯府早就已經沒落了,要不是衛明遠娶了秦氏,隻怕衛家人連吃飯都得成問題,但縱是秦氏當家作主之後,靖安伯府在銀子方面并不像從前那樣緊了,可隻沖着衛明遠的荒唐,門第相當的人家也不會想讓獅子娶衛家的女兒做媳婦。
秦氏當初想與林家結親,都得豁出去秦林兩家長輩的交情,即便是這樣也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姜家的門第不僅比林家高,姜珩也是當時京城最炙手可熱的新貴,若隻是憑着秦氏自己,想要促成衛芙與姜珩的親事,又談何容易?
這個在衛芙的心裏存在了這麽些年的疑惑,也總算是在今天從姜珩的嘴裏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