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姜小姐來了,您可真是稀客,怪道今兒一大早就有喜鵲在枝頭叫,小的還想着會是哪位貴客要登門呢,這不,就等到了姜小姐……”
甜姐兒才到了鴻升樓的大門外,就有一個看着二十來歲、作婦人裝扮的娘子揚着笑臉迎了上來。
這也是鴻升樓的特點之一。
許是考慮到這高門之中時常會有女眷進出茶樓,鴻升樓除了跑堂的小二之外,還有婦人專門招待女客,這可是别處沒有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來鴻升樓喝茶的女眷可也着實不少。
張生在旁見着這婦人對甜姐兒的恭維,心中更是一片火熱。
聽說這鴻升樓的東家亦是京中權貴,而且身份極爲不低,是以身份不夠高的人來了鴻升樓也并不會得到多特别的對待,由此也就可以看出來,鎮國公府的門第到底有多高了。
要是他成了鎮國公的女婿……
張生緊緊握着雙拳。
也就在這時,那婦人一邊引着甜姐兒往鴻升樓裏走,一邊卻是往張生這邊看了一眼,這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張生卻分明就從這婦人的眼中看到了些許的鄙夷。
張生的一張臉瞬間就漲得通紅。
他确實對鎮國公府生出了攀附之心,但同時,他又有着遠超常人的自尊心,旁人許是随意看過來的一眼,到了他這裏,卻很容易就被解讀出這是對他的不屑。
市井之中有形容那些既做了不要臉的事,又想始終蓋着塊遮羞布的女子的粗俗之言,其實用在了張生的身上,也是再合适不過的。
張生原是想瞪上那婦人一眼的,但沒等他作出應對,那婦人就已經收回了目光,繼續對着甜姐兒獻殷勤去了,讓張生就跟吞了隻蒼蠅一樣,别提有多難受了。
也正是如此,張生卻是更加堅定了心中所想。
他現在隻不過是個一文不名的窮書生罷了,若是有朝一日,他成爲了鎮國公姜珩的東床快婿,到了那時,這些現在看不起他的人,是不是就會變了模樣?
所以,他沒有錯!
他隻是想往上爬而已。
張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垂眼睑,再不去注意周圍人的反應,而是隻跟在甜姐兒的身後往前走。
一行人很快就被那婦人引到了一間布置得極爲雅緻的包廂裏,甜姐兒點了一壺碧螺春,又點了幾樣點心,那婦人便退下張羅去了。
張生特意注意了一下,鴻升樓的包廂與别的茶樓明顯有着極大的區别,至少,當包廂的房門關閉之時,外面的一切喧嚣,似乎也都被那扇門給徹底屏蔽了,竟是出人意料的安靜。
甜姐兒見着張生的神色,大抵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于是道:“鴻升樓的包廂都是用了特制的材料,保管不會出現這裏說話,隔壁就能聽得一清二楚的情況。”
事實上,甜姐兒會選鴻升樓作爲與張生說話的地方,除了因爲這裏離着鎮國公府近,甜姐兒不想走得太遠,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個了。
她還記得,前段時日,母親還特意提醒過她,日後若是要與人在外說些不想叫人聽了去的話,最好就選了這鴻升樓。
至于母親爲何會這樣說,甜姐兒也是有些疑惑的。
不過,這也不妨礙甜姐兒按着衛芙的話做。
有這會兒的功夫,先前退下的婦人又重新領着幾個捧了托盤的小丫頭入内,将茶水點心都奉上之後,那婦人笑着道:“姜小姐,奴家就在外面侍候着,若是有何事,姜小姐隻管讓這兩位姑娘出來知會一聲便是。”
說着話,還意有所指的往張生那裏看了一眼。
這自然又惹來了張生的不愉。
他甚至已經在想着,等到将來他與甜姐兒成了親,再來這鴻升樓時,一定要好好看看這狗眼看人低的婦人會有怎樣的轉變。
想象着那樣的場景,張生甚至差點樂出聲來。
甜姐兒沖着那婦人點了點頭,道:“好。”
随後,婦人領着幾個小丫鬟魚貫退出包廂,包廂裏也就隻剩了甜姐兒主仆三人外加一個張生了。
張生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等到甜姐兒讓豆青和豆綠退下。
要知道,從前他與甜姐兒私下裏見面時,甜姐兒可都會讓銀子退下,讓他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這也不奇怪,陷入情愛之中的少女,隻要有機會,又如何會不想與自己心儀之人單獨相處呢?
便是兩人私下裏見面,并且被張生的同窗碰到了那一次,亦是如此。
若非張生的同窗正好碰到了兩人單獨私會,那些流言又如何會傳得人盡皆知?
甜姐兒這裏沒什麽動靜,張生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他可有好多話想與甜姐兒說呢,力求這次能夠将甜姐兒哄得決定與他私奔,但這些話,當然是不能叫這兩個陌生的丫鬟聽到的。
所以,張生先是看了豆青和豆綠一眼,然後欲言又止:“姜小姐,她們……”
他說話的時候,豆青正在爲甜姐兒斟茶,豆綠則将一碟子甜姐兒愛吃的棗泥糕放到了甜姐兒的面前。
兩人都知道張生想說什麽,但誰也沒有擡頭多看張生一眼,做好了自己應該做的,便又靜靜地站回了甜姐兒的身後,就跟沒聽到張生的話一般。
甜姐兒端起茶盞。
剛沏出來的茶水還很燙,她撇去浮沫,隻淺淺沾了沾唇,便又将茶盞放下,然後淡淡地看向張生,道:“她們是我的貼身丫鬟,自然是要随時在我身邊服侍的,張公子……這是有異議?”
張生一窒。
他沒有想到,會從甜姐兒這裏得到這樣的回答。
同時,這也讓張生再次覺得恐慌起來。
自從今日見着甜姐兒,他已經幾次感受到這樣的恐慌了,明明也就是不到半個月沒見,他還以爲這半個月已經足夠讓甜姐兒下定決心與他私奔了,卻不想這麽短的時間之内,甜姐兒竟是有了這脫胎換骨一樣的變化。
原本張生還極爲自信,他早已經将甜姐兒緊緊地攥在了手心裏,但現在,他卻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