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的聲音略顯低沉，卻又極爲厚重，讓人隻聽到他的聲音就會覺得這個人極爲可靠。
從前的衛芙，便覺得姜珩不管是作爲夫君還是作爲父親，都是一個很可靠的人。
也正因爲如此，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世界已經完全改變，她視爲可靠的那個人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顧時，她才會這般出離的憤怒。
想着這些，衛芙看向姜珩的目光如刀。
“劉嚴說你有苦衷，那你現在就說說吧，你有什麽苦衷？”衛芙冷聲道。
姜珩自矮榻上坐起來。
他身上的傷看着駭人，但對他來說确實算不得什麽，至于些許發熱，那就更算不得什麽了。
他想要伸手去拉衛芙的手，但在衛芙的冷眼之下，到底還是收了回去。
“夫人，我知道，你氣我這些年沒有管三個孩子……”
姜珩開口，緩緩說起當年之事。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而這些特質，是别人怎麽學也學不來的，也正因爲這樣，哪怕面容未變，但姜珩還是在第一時間就發覺了衛芙的不對勁。
最初時，雖然覺得不對，但姜珩還努力說服自己，這許是因爲衛芙生下龍鳳胎傷了元氣才會有性情上的改變。
但後來，從“衛芙”的身上發現了越來越多的怪異之處，他就再不能用這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了。
一個人的性情自然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但再怎麽變，總也不可能讓人連看自己的夫君和孩子時，都是那般的疏離冷淡，更不可能讓人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認得，也不可能讓人連平時的一些不起眼的小習慣都盡數改變。
經過幾番試探，姜珩最終确認，他的妻子，不知道因爲什麽，根本就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樣的結論，最初時，姜珩也是不願意相信的。
但就算他不願意相信，面對着一個與從前完全不一樣的“衛芙”，他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時候的姜珩很後悔。
他想着，是不是因爲他在衛芙生産那日惹了她生氣，讓她提前生産，才會引發這樣的事，越是這樣想，他就越是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當時爲何沒有好好與衛芙解釋，而是轉身就走，隻想着拿了東西好哄衛芙開心。
但不管怎麽樣的後悔與痛恨，既定的事實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姜珩在沉默了幾日之後，卻是去尋了大相國寺的慧覺大師。
慧覺大師是景朝有名的得道高僧，不僅是大相國寺的前任主持，也是現在的主持的師叔，其佛法精深，便是當今聖上太後亦是時常誇贊的。
在卸下大相國寺的主持一位之後，慧覺大師就搬到了大相國寺的後山精研佛法，再不輕易見人，姜珩能夠尋到慧覺大師，還是因爲姜老将軍與慧覺大師交好的緣故。
那時候的姜珩想着，雖然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妖魔鬼怪占了衛芙的身子，但隻要他将那妖魔鬼怪滅了，衛芙就總能回來。
他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态去尋的慧覺大師。
慧覺大師倒也沒有推辭，跟着姜珩一起去了将軍府。
“慧覺大師怎麽說？”衛芙忍不住問。
慧覺大師，她也是聽說過的。
據傳有一年黃河下遊發大水，便是慧覺大師提前窺探到天機，後來又不顧旁人的冷眼入宮求見聖上，更是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作保，這才令聖上相信了他的話，從而提前作了安排。
再後來，災難果然如慧覺大師所說的那樣來臨，要不是聖上下令，提前将黃河下遊的百姓都遷離出去，那年的大水還不知道要淹死多少人，之後更是極有可能引發瘟疫，形成席卷整個景朝的大災難。
隻這一次，慧覺大師就不知道拯救了多少萬人的性命。
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慧覺大師聲名大振，在民間還有了“神僧”的稱号。
總之，慧覺大師是真的有神通，而并非那些欺世盜名之輩可以比拟的。
慧覺大師在看過衛芙之後，卻給了一個姜珩并不想接受的答案。
“慧覺大師說，你這是魂離之症，有可能是生産時遭了罪，導緻你的魂魄極爲不穩，所以才會被外來的魂魄所侵，想要你自己的魂魄歸來也不是不可能，卻是需要契機，而這個契機，卻每三年隻得一次，便是每三年一次的契機，也不是一直有的，若是過了十五年都仍未有所轉機，那，你的魂魄有可能就再也回來不了了。”姜珩道。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姜珩想要的。
但那時候的姜珩，想盡了辦法也沒有讓衛芙歸來，他也隻能相信慧覺大師給的這個答案了。
“你以爲這樣随便編個故事，我就會相信？”衛芙聲音有些幹澀地道。
她不想相信姜珩所說的，但是她之前所了解到的一切，一覺醒來就已經是十五年後，曾經的“自己”每三年就會跟變了個似的……
等等。
這些都在告訴她，姜珩所說的，是真的。
但……
這世間真的有如此離奇的事嗎？
這個問題才在衛芙的心裏浮現出來，她就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疑問是多餘的，畢竟，她一覺醒來已經是十五年後，這樣離奇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既然這樣的事都發生了，姜珩所說的這些，又爲什麽不能發生呢？
想到這裏，靜姝對姜珩所說的話，很快就接受了。
但就算是這樣，也隻能解釋她爲什麽會缺失了這十五年，而并不能解釋姜珩這些年來爲何會對三個孩子不管不顧。
衛芙最生氣的，也就是這一點而已。
“就算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韬哥兒他們呢？這不是你不管他們的理由！”說到後來，衛芙的聲音裏都帶了幾分恨意。
在她不知道的這十五年裏，她的三個孩子有家似無家，有爹娘與沒爹沒娘也沒什麽兩樣！
想想當初的韬哥兒一個人呆在黑漆漆的箱子裏，想想略哥兒和甜姐兒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來自爹娘的疼愛，衛芙心裏就揪着疼。
姜珩沉默了一會兒，才用着帶着些苦澀的聲音再次開口：“我沒想過丢下韬哥兒三兄妹，我試過的，但我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