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醒過來時,衛芙心裏其實是有些怅然的。
于她來說,她隻是睡了一覺,卻已經缺失了整整十五年的時光,但放眼望去,不管是将軍府還是國公府,少了她,似乎并沒有任何的不同之處,一切都這樣按部就班的往前行着,仿佛她的存在對于周遭的一切來說都沒有什麽特别的意義。
如此,衛芙又如何能不怅然呢?
她那時也想過,就算别的人不能發現她的異樣,但她那時都已經換了一個芯子了,便是頂着同一張臉,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她身邊的人,就沒有人發現不對嗎?
後來她才慢慢發現,原來,也不是沒有人發現她的不對。
她的夫君,她身邊的丫鬟,劉總管……
他們其實都發現了“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
這樣說起來,衛芙覺得,自己做人好像也不是那麽失敗。
但問題還是那個問題。
既然姜珩早就發現了“自己”已經換了芯子,他甚至将春華秋實等人都妥善安置好了,爲什麽會不管三個孩子呢?
衛芙到底忍不住,問道:“既然姜珩早就已經發現了,他爲什麽會對三個孩子無動于衷?”
想想三個孩子這些年來是如何被冷落被漠視的,衛芙一時之間氣不打一處來。
春華和秋實因爲衛芙直呼姜珩的名諱而對視一眼,她們都對衛芙的性情再了解不過,隻從這一個稱呼,就能看出來衛芙如今的心情如何。
這件事的内情,她們其實也是不知的。
她們還記得,當初衛芙産下龍鳳胎之後,身體極爲虛弱,在床上休養了半年才總算是緩過勁來。
最開始,春華和秋實其實也沒有察覺到什麽,畢竟,那時候的“衛芙”身子虛,每日裏隻躺在床上,連話都很少說,兩人隻以爲這是“衛芙”的身體還沒有恢複過來,倒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隻偶爾會悄悄與姜珩說起,希望姜珩能夠多開導“衛芙”一些。
但每次,兩人向姜珩流露出這樣的意思時,姜珩的反應總讓她們覺得有些不對。
明明,夫人與将軍平日裏也算是恩愛的,将軍一有空也總是喜歡黏在夫人的身邊,但自從夫人生下了二哥兒和姐兒之後,将軍的态度似乎突然一下就變得冷淡了下來。
是将軍還在生夫人的氣嗎?
那時的春華和秋實是這樣想的。
雖然有些着急,但兩人也知道,總得要夫人自己過了那個坎兒,才能真正的與将軍和好。
畢竟……
将軍他其實并沒有做錯什麽,不是嗎?
但直到後來,“衛芙”養好了身子,不僅性情一夕之間有了極大的變化,就連一些多年的習慣都再尋不着任何的痕迹,兩人才發現,事情,也許并不像她們所想的那樣簡單。
到了這時,她們回想起來,才突然驚覺,原來,将軍态度的轉變,其實是有原因的。
再後來,春華和秋實對于“衛芙”忽視三個孩子極爲不滿,從而惹怒了“衛芙”,被“衛芙”變着法兒的找茬兒,兩人才在姜珩的安排下去了莊子上。
春華和秋實還記得,那日是姜珩親自将她們送去莊子上的。
将她們安置好了,姜珩沒有多呆一時,便要離開。
在他離開之前,他說:“你們放心吧,你們的主子,她一定會回來的。”
話說完,姜珩便打馬離開,再沒回頭。
春華和秋實那時候心中其實是有些惶恐的,她們從五六歲時就伴在了衛芙的身邊,到衛芙出嫁時,也随着衛芙一起來到了姜家,曾經她們以爲,她們會永遠陪着衛芙的。
卻不想,突然發生了這樣詭異的變故。
夫人,還能回來嗎?
若是能回來,又需要多長的時間?
兩人心裏有着許多的問題,卻再無人可以問了。
自那之後,春華和秋實呆在了莊子上,過了不久,她們各自的心儀之人也在姜珩的安排之下來到了莊子上,她們随後也成親生子,過上了看似普通的生活。
這一晃,就是十五年。
這十五年來,有時候,兩人也會想,是不是她們的主子再不可能回來了。
每次這樣想着的時候,回想起當初将軍獨自一人打馬離去時的背影,再想想府裏少爺姑娘們的現狀,兩人總是忍不住悲從中來。
若不是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主子和将軍,還有三位小主子,一定是最美滿的一家,又哪裏像現在這樣,弄得家不成家的呢?
也就是在這時,她們得到了劉總管的消息。
主子回來了!
想着這些,春華和秋實都覺得,她們這麽些年的等待,總算是有個頭了。
衛芙沒有從春華和秋實這裏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倒也不是太失望,這本就是她早就想到的,而且,若是按劉總管所言,姜珩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到時候,總是有算賬的時候的!
想到這裏,衛芙也不再問春華和秋實這些了,而是問起了春華和秋實這些年的情況。
“這些年來……你們過得怎麽樣?”衛芙問道。
春華和秋實聞言都笑了。
“夫人,您放心,我們這十幾年來過得很好。”春華道。
她們的婚事當年本來就已經說定了,隻等着衛芙生産完出了月子就替她們作主,而後來姜珩将她們各自的心儀之人也都送到了莊子上,自然而然的,他們也就成了親。
“夫人,我有一兒一女,比二少爺和姐兒要小兩歲,春華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秋實道。
說到家人,春華和秋實都不由露出了溫柔而又滿足的笑容。
衛芙見狀心中一動。
她從前想着,春華和秋實成親之後還可以到她身邊做管事媳婦,但現在,看着春華和秋實這樣滿足的笑容,她卻是不這樣想了。
十五年過去,春華和秋實也都有了各自的家人,而且還生活得極爲安定,若是再讓她們回到她的身邊,豈不是相當于拆散了她們和家人嗎?
而且,她當初早就将身契還給了春華和秋實,她們早已不是奴籍了,既是如此,又何苦還叫她們做那侍候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