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略挑了眉眼,似是等着自己開口的衛芙,衛明遠的心神不由得一陣恍惚。
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衛明遠對于秦氏也是有着相當的了解的,所以這些年來他才能始終與秦氏相關無事,他再清楚不過,衛芙是秦氏的心肝兒肉,他往府裏擡姨娘不要緊,但他要是敢動衛芙一根手指頭,秦氏就能跟他拼命。
所以,在衛芙出嫁之前,與其說衛明遠是怕了衛芙,倒不如說是他對衛芙敬而遠之。
真正怕了衛芙……
那還是在衛芙出嫁以後。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衛明遠對那件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讓他想要忘了都難。
那時衛芙才剛剛出嫁不過半年,北苑的一個新擡進來的姨娘自恃有着衛明遠的寵愛,竟然在沒得到秦氏允許的情況下沖到秦氏的院子裏,明裏暗裏的沖着秦氏耀武揚威。
對于這樣的跳梁小醜,秦氏自然不會放在眼裏,更不會因此而動怒。
不過,秦氏不動怒,不代表衛芙就不生氣了。
得到消息之後,衛芙提着鞭子就回了靖安伯府,将那自以爲有了衛明遠的寵愛就可以在靖安伯府爲所欲爲的姨娘給抽了一頓。
那日衛明遠正好出去與人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府,一回府就被他那新寵着的姨娘給告了一狀,再加上還有桃姨娘隐晦的挑唆,一時酒意上頭,想要好好振一振自己的父綱,于是趁着衛芙還沒有回将軍府,就去了秦氏那裏,想要好好教訓衛芙一番。
不過……
衛芙又哪裏是那麽好教訓的?
衛明遠教訓不成,反在衛芙那略帶了嘲諷的視線之下惱羞成怒,一時也忘了平日裏是怎麽對這個女兒敬而遠之的,借着酒意就揚起手想要狠狠甩衛芙一巴掌。
正好那時姜珩來了伯府接衛芙回府,近二十年過去了,衛明遠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姜珩看向他的眼神。
明明姜珩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但姜珩雖然年少,卻是從戰場上一路拼殺上來的,當他帶着淡淡的警告與威脅這樣看過來的時候,衛明遠隻覺得一股子冷氣自腳底直往上蹿,隻片刻的功夫竟然就叫他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甚至,因爲姜珩的這個眼神,衛明遠後來還接連做了大半個月的惡夢。
自那之後,衛明遠是再不敢試圖教訓他這親閨女了。
這十幾年來,衛芙突然性情大變,變得都不像是衛明遠曾經認識的那個閨女了,但不得不說,衛明遠是松了口氣的。
沒有這樣一個女兒時不時的就提着鞭子将他的愛妾們抽一頓給他添堵,他這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悠閑了好嗎?
但現在……
衛明遠看得分明,衛芙分明就又變回了從前的性子。
他這閨女,就連性情都還能變來變去的?
心裏這樣想着,衛明遠算是徹底的将之前因爲桃姨娘和衛俊衛茵的哭訴而挑起的怒火壓了下去,雖然做像樣的怕閨女,這傳出去了有點丢人,但誰叫這個閨女他是真的不敢惹呢?
于是……
衛明遠張了張嘴,在秦氏和衛芙都以爲他會呵斥的時候,他卻是露出了一個再慈和不過的笑容,“原來是芙姐兒回來了……”
别說是呵斥了,就連半點不滿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帶了淡淡的谄媚。
秦氏看了衛明遠一眼,眼裏微有譏诮。
衛芙倒是沖着衛明遠點了點頭:“父親。”
不管她心裏對衛明遠這個親爹是什麽看法,但不管怎麽樣,至少表面上,衛芙是不會讓人抓到她不敬親父的把柄的。
韬哥兒幾個也領獎向衛明遠問好。
沖着韬哥兒幾個小的揚起笑臉,等到幾個小的問了安,衛明遠倒是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了,氣氛一時倒是尴尬了起來。
衛芙見狀道:“父親,桃姨娘和衛俊衛茵竟然藐視朝廷禮法,這傳出去可是重罪,爲了不叫禦史參上一本,我隻能先一步教訓了他們一頓,希望父親不要怪我才好。”
衛明遠:……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怎麽樣?
他也隻能連連點頭,道:“這自然是他們的不對,芙姐兒你也是爲了家裏好,我又怎麽會怪你?”
“既然父親不怪我,那我放放心了。”衛芙狀似松了口氣。
衛明遠再一次無言。
知道自己在秦氏和衛芙這裏是讨不着什麽好,衛明遠幹脆也就不在榮和堂呆了,他輕咳了一聲:“爲父突然想起來還有事要辦,就先走了,芙姐兒你和韬哥兒略哥兒甜姐兒不妨多留一會兒,你母親這段時間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話說完,衛明遠也不等秦氏和衛芙是什麽反應,扭頭就離開了榮和堂。
出了榮和堂,衛明遠原本準備回北苑,但才擡腳走了兩步便又猛地頓住。
現在回去,迎接他的肯定還是桃姨娘和衛俊衛茵的哭訴,想想桃姨娘那張被抽得看不出原來的美貌的臉,再想想衛俊和衛茵的慘狀,衛明遠決定,他還是先不回了吧。
嗯,前段時間認識的那個俏寡婦,最近可算是放軟了态度……
這般想着,衛明遠隻覺心裏癢癢的,又哪裏還能記得起桃姨娘和衛俊衛茵呢?
衛明遠離開之後,榮和堂裏的氣氛很快就又恢複了之前的溫馨甯和。
秦氏隻覺得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女兒重新與她親近起來,也開始努力與三個外孫修補關系,這些她從前最擔心的事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秦氏又怎麽能不開心?
不過……
雖然女兒變了回來,但秦氏對于衛芙這十幾年的異常也還是心存疑惑的。
她暗自下了決定,等改天有了空,她定要去鎮國公府走一趟,好好問問衛芙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衛芙領着三個孩子在榮和堂用了晚膳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準備離開。
正常情況下,出嫁女回娘家,就沒有用了晚膳才回的道理,但如今的鎮國公府也就衛芙一個當家作主的人,她就是想用了晚膳才回,還能有誰不長眼的催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