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精細的胃,應該是吃不慣寺裏的粗茶淡飯的。
待超度完成以後,看着師傅們将棺停好,沈玉暖才回到房間和衣而眠。
半夜,李嬷嬷是被餓醒的,她頭昏腦漲的坐起身,還沒回神靈光的鼻子就開始四處嗅。
什麽味兒?這麽嗆,煙?第一反應是走水了!
手腳麻利的起身,還怕吵醒正在翻身的表小姐,貓着腰,悄悄的開了門出去看。
待看清楚是怎麽回事時,李嬷嬷慌了,她們住的房間正好是一排房子的最中間,而火是從兩邊燒起來的。
就在她駐足的這一小會兒,火勢大起來,邊上的屋子全泡在火海裏,印紅了半邊天。
沙彌師傅們都在救火,一桶桶水澆上去,于事無補,反倒像澆了油一樣,猛烈的燒起來。
王管事眼尖,看到了縮在角落,越退越後的李嬷嬷,急急跑過去,吼着嗓子喊,“表小姐人呢?怎就你一個?”
李嬷嬷回神,“表小姐?還在屋裏......”
王管事氣急,“還愣着做什麽?去叫人!表小姐要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吃不了兜着走!”
“對對,去叫人!”
慌了神的李嬷嬷拔腿就跑,進了屋,被鑽進來的煙嗆的差點憋過氣去。
奔到床前,就要推醒睡的正好的表小姐,手都伸出去了,可在即将挨到人的時候,默默收了回去。
她頻繁的回頭看外面,又看了看表小姐,大口喘着氣,向後退了兩步。
火已經燒了過來,能聽到房梁即将斷裂時的咔嚓聲,李嬷嬷又看了一眼一無所知的表小姐,那雙不大的眼睛裏滿是狠毒,轉身沖了出去。
就在對方沖出去的一瞬間,房間塌了......
外面眼巴巴望着的王管事,氣急敗壞喊道,“表小姐呢?”
“我,我,我叫不醒,又扛不動,想喊你去......”
“那你怎麽不早說?磨叽什麽!”王管事已經罵不出人來了,“如今,咱們别想有好日子過......完了......”
看着越來越大的火勢,整體塌陷的房子,王管事既怕又恨,他回去要怎麽交代?
而李嬷嬷茫然的看着火海,一臉清愁,當即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表小姐!是奴婢對不起你!”
那副狼狽不堪,滿臉血的樣子,看的周圍的小沙彌們隻喊佛号,憐憫不已。
“讓奴婢随你去吧!”說着就要沖進火海去,一副求死的模樣。
雖男女有忌諱,但人最重要,衆人趕緊拉着,一見有人拉,李嬷嬷掙的更厲害了。
嘴裏哭喊着表小姐,看的一旁的王管事冷了眼,别人不知道,他一個府裏出來的能不清楚?
于是開口,“嬷嬷還是消停些吧,省得給師傅們添亂,若真傷心難過,等葬了莫夫人,你再死有也不遲。”
李嬷嬷頓住,此時已經披頭散發,“對對,我還不能死,我要葬了莫夫人,替表小姐完成遺願......”
當即跪下,對着火海磕頭,一個個實實在在磕在地上,“表小姐,您等着奴婢,奴婢很快就來伺候您......”
“李嬷嬷是在喊我嗎?”
一個軟糯的聲音身後從身後響起,李嬷嬷被熟悉的聲音吓的驚叫,衆人齊刷刷轉頭。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個穿着淡青色素裙,帶着面紗,手拿包袱的女子,站在衆人身後,不解的看着上一刻哭喊的聲嘶力竭,此刻石化了的老仆。
“什麽伺候我?你們......以爲我在裏面?”
王管事簡直從地獄到天堂,激動的不行,“表小姐您沒事?真是謝天謝地!”
他雖打心裏瞧不起這位,但瞧不起歸瞧不起,奴才該有的樣子卻是不能忘的。
夫人的意思是,隻要有口氣就行,如此,傷了損了無所謂,可這口氣沒了,就是他的不對了,到時候,絕對沒好果子就是了。
女子看不清表情,但彎彎的眉眼告訴衆人,她的心情不錯。
“我發現走水了,去通知方丈大師,如今大家都沒事,可見是佛祖保佑。”
方丈第一次露面,對女子施禮,以表謝意。
“嬷嬷快起來吧,我無事,不用擔心。”
李嬷嬷卻像看鬼一樣看着莫執歡,動彈不得,吓的。
“你你你,不是......”
隻見莫執歡走進彎腰來扶她,一雙眼睛在火光下泛着紅,好似來勾魂的鬼差。
“我不是該燒死在裏面?”輕輕的一扶,李嬷嬷被一股力道托着當即站起身。
“我活着嬷嬷很失望?”
衆人看着毀了的房屋,默默無語,好似根本不曾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李嬷嬷的心髒吓的裂開了口子,“不不不是......”
“呵,不是就好。”
火勢太大,補救不得,隻能看着房子一點點燒成灰燼,無奈的衆人沉默着,隻有一個不斷咳嗽,且越來越猛烈的聲音在锲而不舍的刷着存在感。
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來,聽的人十分難受,咳的人也不見的輕松。
莫執歡頻頻的看過去,很是猶豫,在對方又一次猛烈的咳嗽後好似打定主意,走了過去。
在距離亭子幾步遠的時候,被人攔下來,不許靠近。
莫執歡輕聲解釋道,“我并無惡意,隻是聽那人咳的厲害,似乎很難受,我這裏正好有止咳的糖果......”
說着從随身的荷包裏倒出來三顆方糖,遞給對方,“試試吧,很管用的!”
蘇木看着對方雪白的手掌間三顆棕褐色的方糖,有些爲難的回頭看了看少爺。
就聽女子叫了一聲,“啊,是我唐突了。”
說着從包裹中重新拿出一個荷包,将糖放裝了進去,連着荷包一起遞過來。
對方隻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十分幹淨清亮,讓人不自覺的放下戒心,産生親近。
“好似咳的又嚴重了,快給吃一顆吧。”
說完走了,蘇木才反應過來,他手中捏着女子的荷包。
進退維谷間,聽着少爺的咳嗽,他的心也随着揪在一起。
請了太醫,專門制了丸藥時刻帶在身上,就是怕突然咳起來止不住,本已經不太好了,如今又被熏了這麽一遭,咳的更厲害了。
拿不定主意的看向大哥蘇金,“怎麽辦?”
蘇金卻比弟弟幹脆,“送過去,死馬當成活馬醫,也不能比現在更差了,她一個弱女子,人就在這裏,還能害少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