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晃着神聽完兒子說的來龍去脈,看小女兒時不時偷瞄他,沒好氣道,
“這麽大的事,也不和家裏商量商量,膽子可真是大!”
沈玉暖上前撒嬌,“我可什麽都沒做,不過央了馮家表哥寫了個話本而已,誰能想到宋席儒就能照着演呢?”
那強詞奪理的樣子,看的林父發笑,點了她鼻頭,“淘氣!”
在兒子女婿的介紹下,林父認識了馮書銘,對這個後輩很是滿意。
當天派了馬車,去村上将一家子都接到縣城,一家人聚在一起,氣氛溫馨。
林家的危機有驚無險的解決了,對于宋郭兩人來說,噩夢才将開始。
那天不知怎麽逃出的茶館,一直在家躲了十天半個月,如此還要忍受每天好幾撥人的騷擾,不是往院子投石,就是砸門謾罵。
吃的用的即将告罄,無奈之下郭小小喬裝打扮出去買東西,被眼尖的認出來,在衆人唾罵中跑回了家。
而一邊的宋席儒,強頂着厚臉皮去縣學,被告知早就除名了,縣學不接受這樣有辱師德的人。
如此,可能往後也不會有參加科考的機會了,在曾經同窗的側目下回了家。
沉淪了幾日,房東找上門了。
這宅子當初買的時候,就沒有付完款,如今還差着一些,房東出去一趟回來聽說自家曾經的院子裏住着這樣的人,甩了銀子,求搬走!
走投無路的兩人才想起回村上,在宵禁前趁着夜晚的掩飾,偷摸着出了城。
一路擔驚受怕回到村上,誰知舊宅大門上了鎖。
原來在這十天半個月間,兩人在縣城的輝煌過往早就傳遍了各個大小村莊。
宋席辭心灰意冷,村裏各種冷言冷語,加之宅子本來就是林家當初置辦的,還在隔壁,實在尴尬無臉。
當即打包東西領着席旺走了,至于去了哪裏,沒人知道,也沒人在意。
郭宋兩人恨的牙癢癢,想辦法撬開門,住了進去。
可一個是啥事不幹被人伺候慣了的女人,一個是隻讀聖賢書不聞窗外事的書生。
手不能抗肩不能挑,靠着退宅子剩下的銀子維持生計,縮在家裏不敢出門。
買東西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見人,十分不方便,也不知郭小小怎麽做的,竟搭上了村裏的小混混,讓其跑腿買東西,一來二去熟了。
漸漸的圈子混的大了,也開始在外面走動,對别人的唾罵毫不在意。
手裏似乎有花不完的銀子,開始長時間不出現在家裏,宋席儒快餓死的時候出現一兩次,放下點吃的用的轉頭就走。
宋席儒卻不願出門,不好的一切都實現了,不僅不能科考,因行爲影響惡劣,連秀才都被剝奪。
隻能靠郭小小養活,她在做什麽,他十分清楚,卻沒資格再過問,兩人活在一個屋檐下,過着陌生人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和郭小小走的近的一個混混來通知他,郭小小死在山上了,讓他去給燒些紙。
“我們一幫子在山上玩,誰知被狼給包圍了,都顧着跑自己的,也沒人注意她,後來折回去看,早被吃幹淨了。”
“就在林子深處的小木屋,你若能找到幾根骨頭,也給立個衣冠冢,死了也好有個放魂兒的地方。”
宋席儒一個人渾渾噩噩的上了山,也不用人帶路,到了小木屋,看着熟悉的場景,心中一片荒涼。
隻有一個啃的看不出面目的人頭,和地上幾根碎骨頭,還有被血浸染後發黑的地面。
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雙眼睛,閃着倔強的光芒,腳下踢着仿若他此時捧在手中一模一樣血肉模糊的人頭,語氣輕松道,
“我不怕!他們罪有應得!死的慘我應該高興,爲何要怕?”
“人不能做惡的!作惡的話不得好死,死無全屍,且要下地獄的!”
宋席儒嗓子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最終隻有不甚清楚的嗬嗬聲,報應啊報應!
回神時早已淚流滿面,哭的不能自已。
他哭自己的命運,哭自己本該風光無限的生活,哭他往後能預見的人生,哭太多太多
恨極了這個女人,若沒有她,會不會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恨着,卻聽了混混的話,收集了小木屋中的碎骨殘肢,建了衣冠冢
生活還得繼續,肚子餓的久了也不在乎什麽臉面了,到後來發現,唯一會的竟然是曾經看過一兩次制作過程的燒烤。
縣城是不敢去了,隻在周圍的小鎮上,一日一日的擺着攤,混個溫飽。
林家的誰高中了,女兒嫁的如何好,這些似乎都離他遠去了
隔壁的宅子從來都是空的,早在風雲突變的那一年,林家就搬走了。
歲月荏苒,哪怕還流傳着曾經的荒唐事,卻再沒人認得出他是誰。
待白了頭佝偻背的宋席儒推着他的燒烤車出現在縣城的大街上,像曾經無數平凡的日子一樣,照顧着客人三兩隻。
遠遠的看到有好幾輛馬車駛過來,當頭是一輛四匹雪白駿馬拉的車,排場是縣城難得一見的。
正好走到他攤前時,因周圍攤販擺的不規則,占了不少車道,四匹馬過不去,正好停下。
從第三第四輛馬車上下來好幾個穿着不俗,但一看就是仆從的人,開始通路。
宋席儒仰着脖子一邊往馬車裏看,一邊啧啧贊歎不已,這是車窗被掀開,有人伸頭出來看路況,是個小少年,模樣好看的緊。
宋席儒也趁機看清了裏面的人,是個很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官威實足,他甚至聽到了裏面的對話。
就見男人低頭道,“醒了?馬上到,暫時堵住了。”
那掀簾子的少年道,“娘你睡一路了,這都快到姨母家了,還迷迷瞪瞪的!”
就聽一個打着哈欠的柔美女聲含混道,“坐馬車能睡着那是福分,有本事你也睡啊!羨慕娘就直說!”
那聲音穿進宋席儒耳中時,眼皮子跟着心髒猛跳了好幾下,靈魂似乎也要冒出身體一樣
本該立即低頭,可眼睛不聽話,直直盯着窗口,隻見一個身影伸着懶腰坐起身。
中年男人拿了帕子給女人擦臉,當那張臉清晰的印在他眼中時,世界失了聲音,一切都離遠去,腦海中隻有一個少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含羞帶怯道,“宋二哥哥,你下學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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