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是蘇瑜陪在她身邊,将她從無盡的黑暗中拉了出來。
其實,她是一個很容易被觸動的人,所以當蘇瑜一步步向她靠近的時候,她的心早就已經被攻陷了。
蘇瑾十歲那年,蘇瑜在京州備受欺淩,因爲他是蘇家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撿來的。因此,那些個公子哥大多都看不起他,而那時候,蘇家也并沒有像現在這樣有着很大的榮光。于是,當身形單薄的蘇瑾護在他面前時,也被那些人用言語羞辱了。
他們說:士農工商,你們蘇家就算得到先皇的照拂,依舊是見不得人的商人。蘇小姐,你以爲你比那趴在地上的野小子高貴了很多嗎?
那時候,蘇瑾才知道,哪怕她在豫州城多受人尊重,在京州城了依舊是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泥巴。而就在那時,明明已經被打趴下的蘇瑜,卻因爲蘇瑾受到了言語上的侮辱,他掙紮爬起來,一拳打在了羞辱她的那個公子哥臉上。
那天,十四歲的蘇瑜身上挂了彩,很重很重。也是在那天,他說:别人怎麽說我,怎麽打我,我都可以無所謂,但是他們想欺負你,沒門!
蘇瑾因着他的這句話,心裏的某一處開始紮了根,發了芽。
……
到了蘇瑾十一歲那年,她開始看到蘇瑜每天早出晚歸,他拜師,學了武功。她不知道他是跟誰學的,隻知道天資聰穎,僅僅一年時間,他不僅能文,而且能武。那一年,蘇瑾已然徹底博得了太後的喜歡。那一年,他跪在齊衛大将軍面前,磕了一個大大的響頭,告訴齊衛大将軍,他願意從侍衛做起,誓死跟随齊衛大将軍。後來她問,爲什麽要跟随在齊衛大将軍身旁。他說,我想有更多的能力去保護你。
蘇瑾十二歲的時候,蘇瑜做了一根發簪給她。初初拿到時候,蘇瑾覺得也沒什麽特别的,不過發簪上的百合很精緻。蘇瑜在她面前演示着按了一下百合花上的花瓣,隻見那百合花的花蕾之上猛地飛出了一根銀針,細細長長。随後,他又按了一下那個花瓣,銀針縮回,而他将發簪戴到了她的發髻之上。他說,從此以後,它便是你的護身符。
因爲知道她不會武功,因爲覺得世事無常,于是,他親手打造了這樣一根發簪。而蘇瑾,卻不由自主的将它當做了他們的定情信物。
可是現在,他去了哪兒……
他曾無數次的跟她說,這輩子,他會一直護着她。可是現在,他究竟是去了哪兒?若是夢裏,依舊是無邊無盡的黑暗,他還會在一旁,抓着她的手說,“蘇瑾,我在呢……”
……
蘇瑾覺得自己累極了,以至于醒來的時候,她渾身都有些疲軟。床榻邊上,春雪趴在那兒睡着了。許是感覺到了動靜,春雪動了動身子,然後擡手揉了揉眼睛,嘴裏還嗫嚅道,“小姐,您放心,明玉已經帶人下山去找了……”
蘇瑾抿唇,掀開了被子。春雪徹底被驚醒了,見到蘇瑾起身,她連忙站了起來,“小姐,您這是要去哪?”
“找何老,他一定知道蘇瑜這次是去幹嘛了,我得問清楚了,才能有頭緒。”害怕過後,是異常的平靜,春雪不禁有些擔心。
“那我先給小姐拿來一件外衣,夜裏風涼。”說着,春雪連忙去翻衣櫃。可是,還沒等到春雪找到外衣,蘇瑾已經穿好了鞋子走出去。
已經到了秋末,夜裏的風越來越有些涼了,她身上穿的并不暖和,隻有兩件薄薄的蘿衫。春雪追上來,喘着粗氣,連忙将衣服批到了蘇瑾的身上。可是她走的太快了,衣服才剛觸碰到肩上,就滑落了下來。
“小姐!”春雪撿起衣服又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何老的住處,蘇瑾擡手推門,隻聽“吱吖”一聲,門就被打開了。屋裏的燈還亮着,于是蘇瑾擡腳,徑直走了過去。
似乎是早已經預料到蘇瑾會過來,何老打開了門,看着有些虛弱的蘇瑾,說道,“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
“蘇瑜那小子出了事,你肯定會擔心。”
進了屋裏,蘇瑾就聞到了一股藥的味道。何坤自從進了這個院子,就已經把自己的房間當做了藥房。
“何老,您是知道蘇瑜此次去幹嘛的,對嗎?”
何坤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原本,她以爲他隻是出門替齊将軍辦公,很快就會回來。但是現在,他卻遇到了刺客,那就說明這件事不再隻是一件普通的事。
“那就等他回來了告訴你吧。”
“不能說嗎?”
“不,我隻是覺得此事,還是由他親口告訴你比較好。”
蘇瑾不由咬唇,面色晦暗。何坤輕歎了一聲,說道,“你放心吧,他不會有事。”
蘇瑾擡眸,怔怔的看着他,“爲何?明歌回來的時候,受了重傷。她武功那般高強,都無法做到毫發無傷,你怎麽知道蘇瑜能安然回來?”
“回去吧,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自然就能見到他了。”何坤似乎不願意多說,直接把蘇瑾請了出去。
春雪氣急,“小姐,你說何老怎麽這樣啊?怎麽這麽多年了,還一副怪脾氣!”
“走吧。”她的聲音略顯嘶啞和疲憊。春雪愣了愣,扶着她的手,小聲道,“小姐,少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何老既然那樣說了,那說明他真的沒事。”蘇瑾說着,心裏有些黯然。她突然覺得,她對蘇瑜一直都不夠了解,何老知道的,她都不知道。明歌受傷回來,何老卻依舊淡然處之的坐在這兒,等她來問了,他也隻是輕輕的說了一句:放心吧,他沒事。
蘇瑾自以爲自己和蘇瑜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多年,自己對他應該是什麽都清楚的,可到頭來,她卻是知道最少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