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生命結束還有48小時。
王虎坐在卡車駕駛座上，靜靜看着落在窗戶上的雨。左側的半邊天空看不到雲，也沒有風，隻有雨滴從灰色的天空落下來，無窮無盡。
天空底下林立的電線杆，平行的幾十條電纜，沒有打開的燈，灰暗的牆和路面，一切在雨中顯得陳舊且破敗。
卡車停在灰褐色擺渡挂車上，露天，兩邊隻有半人高的鐵栅欄。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輛福特箱車，車後門印刷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紅色字母，全是髒話；後面跟的是一輛灰色依維柯，當王虎從後視鏡往那邊看時，收獲了一根豎起的中指。
下雨天，司機的心情都很煩躁啊。
王虎這麽想着，卻不知在他收回視線後，後車的司機壓低帽檐，擋住眼睛，卻露出後腦勺被遮蓋的、大片泛着金屬光澤的的腐爛肉芽。
司機的雙眼蒼白沒有瞳孔，卻能如野獸般，隔着車廂便用紅外視角鎖定一團紅色的王虎。
藏在方向盤下的雙手，握着一把科幻感極強的大槍，有着近似突擊步槍的外形，槍管筆直粗大，側面插着雙排電池組。
隻要抵達無人注意的地方，譬如列車剛進隧道時，那從明亮轉爲黑暗那一刻。
隻要一槍，光束足以貫穿MAN的一體化車廂，從背後射殺王虎！然後被感染者士兵從容遁走。
這是來自孔雀石的命令——就像奧丁熟悉他一樣，他也熟悉奧丁。奧丁能想到的，他在掌握一些奧丁離去的蛛絲馬迹後，也能想到。
不過和奧丁不同，作爲強大的一方他并不需要搞清楚一切，隻要扼殺可能性即可。
*****
多年和平生涯讓他的直覺褪化，但王虎仍然覺出有些不對。
不過就在這時，王虎的腦子忽然一暈，十分之一秒不到，又清醒過來。人故回歸是這樣的感覺？王虎默默記住。
“你回來了？”
【嗯。】
人故回應一聲。
有那麽片刻的尴尬——就像在外漂到失聯的丈夫，和家中水管連續壞了十幾次讓水管工都累得不輕的妻子，不巧又在晚餐桌上碰面的感覺。
放縱的快感和背德的愧疚混合在一起。
【還沒開始嗎？嗯，我是說，這裏是……什麽地方？】
人故系統沒話找話說道。
“英法海底隧道，貨車擺渡線路，還有兩分鍾發車。”
【嗯，很好。對了，你的小女朋友，我已經幫你搞定了她和她的家長，也幫她和奧丁之間牽線，你放心。遏制基因污染的配方也交到她手裏，隻要你三個月内能回來，剩下的她應該可以搞定。】
人故在這裏停了一下，它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王虎，張雪一回家智商就降低到5這件事。
想想還是算了，基于不能監控隊友的原則，它這麽幹屬于出圈兒。
但人故還是負責的提醒一句。
【她是救世主，如果成功，将來地位名聲一樣不缺，肯定豎雕像進博物館那種。你一個自由槍騎兵操心那麽多幹嘛？命都快沒了啊，除非你想泡她。】
“嗯。”王虎輕輕嗯了一聲，隐隐不安讓他沒心情說話，人故系統也跟着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人故系統又說。
【你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你呢？”
【也不錯……也許我們以後應該多嘗試這樣，給對方留些空間？】
人故系統試探着提出建議。在外面浪過幾天後，人故覺得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它有些擔心王虎不再允許它脫離——在人故系統看來，王虎是個極沒意思的木頭人，并不懂的生活的樂趣。無論自己離開還是留下，他都會重複那種死闆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而它已經嘗過滋味，再難舍棄。
然而在這件事情上，王虎的權限遠高于它。
去除那些隐含的監視功能，人故系統就是合成人的輔助系統而已，還是很不重要的那種，沒有絲毫牌面。
“好……發車了。”王虎坐直身體，人故也隻能暫時将要問的問題吞了回去。
卡車先是輕輕搖晃了一下，随即開始緩慢移動。
在車内看，像是護欄帶着車向前貼地滑行。
最初火車速度不快，鐵軌旁就是車道，印刷着藍白标志的卡車輕松從旁邊超過。卡車駛上高架橋，而擺渡列車則載着卡車一頭紮進高架旁黑暗的隧道。
後車的司機舉槍，王虎皺眉。
偏偏在這個時候，就在進入隧道的刹那——“哒~”，手腕上的勞力土突然指向整點！
時間在這一刻陷入靜止，列車隆隆的轟鳴聲消失，王虎下壓的身體凝固，就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停在固定的地方。
而後手表，擱在台子上的12V電池，放在車窗下的玻璃金字塔，三者一齊在黑暗中發出點點熒光。
三條憑空出現的乳白色光線将三者相連，構成一個三角形，崩散。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三角形爲中心朝隧道的前後延伸。
一切随之又鮮活起來。
當明亮三角形消失，手表、電池和金字塔跟着一同消失不見，這一刻王虎竟稍稍慶幸自己買了山寨貨……
誰能想到大幾百歐的東西會被直接獻祭？
比王虎更驚訝的是被感染者士兵，光線從強到弱他也受到影響（有紅外視覺，影響比普通人還大）。但他知道擺渡列車是單向運行，卡車停在挂車上沒有任何躲避空間，而他卻可以在穿過隧道的26分鍾内随意選擇一個位置進行射殺。
今天王虎必死無疑……
可一明一暗之後，在他紅外視野中，前車空空如也的後車廂卻忽然變成了一車生豬！更過分的是，駕駛室位置人影一個變兩個，還在互摸。
不是……我，那麽大一個目标呢？
*****
黑暗中仿佛一切都在發生改變，座椅在擡高收緊，手中的方向盤變形，前後距離拉伸……就連氣溫都在下降，這一切讓王虎繃緊身體。
更重要的是那種受威脅感跟着消失——正因爲消失，反而讓王虎确信它存在過。
接着突如其來的黑暗，悠長的隧道，單調的火車行進聲，将時間和空間拉長。讓王虎想到戰艦進入曲率飛行時，星空化作光雨向身後遠離，那刹那強烈的孤寂感。
當王虎眼睛适應微光，他隐約發現副駕駛座上多了一個人影。
抱着槍，側身朝向窗外的方向。
“人故。”王虎不動聲色的在心中說。
系統跳入上方的完整性掃描儀，片刻後回歸。
【車内總計一個班的士兵，後車廂11人，副駕駛1人，機槍X1，阿皮拉斯112mm火箭筒X2，備彈X4，突擊步槍X14，手槍X7，榴彈X48，反步兵地雷X6。】
“嗯。”王虎沉默的盯着前車黝黑的車屁股，又等了三十秒。
然而沒等到主機提示，什麽都沒有。
主機蓼藍以無縫切換的形式将他和卡車共同送到，另一個地球的同樣位置；用無邊偉力修改現實；最後還朝他的車上扔了一個班武裝到牙齒的士兵。
但卻沒有留下任何一條提示，這就是雇傭兵的待遇？
可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麽不對。如果主機像居委會大媽一樣把每一個要填寫項都唠叨清楚，那好像才有問題。
王虎腦海中打開一份名爲“優先度清單”的東西，開始執行。
他先檢查最爲緊要的任務說明：
1、查明目标星系災難的根源。（未完成）
2、獲得成熟外骨骼和電池技術。（未完成）
3、阻止目标星系正在發生的人類滅絕進程。（未完成）
沒有變化，其中第1項和第3項都是大而化之的目标，需要在了解一定情況後判斷；唯獨第2項比較具體，從一開始便要抓緊切入，王虎将其優先度提到最高。
然後是判斷環境。
法國通往英國的海底隧道有三線路，一條維修隧道，一條客運和一條貨運。
其中隻有維修通道通車，其餘兩條都是火車運輸。客運線路運輸環境類似高鐵，隻是車廂裏運的是車輛，乘客可以下車在列車内走動；
王虎按照蓼藍指示走的是貨運，貨運列車隻有平闆挂車沒有車廂，隧道全程也僅有極少的燈光在列車邊一閃而逝。
黑暗會帶來無形的壓力。
看士兵的持槍姿勢，王虎知道外界的危險程度也在直線上升。
他執行第三優先項，從車座下摸出Glock17手槍，靠觸覺檢查彈夾，插入槍套，調整位置，這是他手中唯一武器。
檢查彈夾時，一言不發的副駕駛的乘客，轉頭看了他一眼。
武器之後，是明确身份。
王虎快速而安靜的在幾個儲物容器中尋找，最終從左側小儲物格翻出幾本紙質證件，這正是他需要的……“身份”近在咫尺，然而隧道中一片黑暗。
在“等等”和“立刻”之間，王虎選擇後者。
剛剛出現又消失的威脅感仿佛激活了王虎身爲戰士的嗅覺，他能覺察到黑暗中有危險正在迫近，因此必須盡快。
哪怕冒一點險……王虎伸手朝駕駛室頂燈按去。
副駕駛的士兵伸手攔住了他，法語“别開燈，燈光管制”，發音十分古怪。
“我知道了，謝謝。”王虎隻能放下手。
駕駛室再度陷入沉默。
幾分鍾後，列車穿過隧道的第一塊照明區域。一排鑲嵌在牆壁上的小燈飛速閃過，給駕駛室帶來持續的片刻光明。
王虎和副駕駛上的士兵同時轉頭打量對方，這是正常反應。然而看到對方長相後，又齊齊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爲兩人都生着一副亞洲人面孔。
借着視線錯開的機會，王虎飛速的掃描了一下幾本翻出來的證件，上面果然都不是自己。
下一秒，燈光被抛在身後，車内再度陷入黑暗。
然而這一刻，似乎之前的隔閡被打破。“華人？華裔？”副駕駛座位上的士兵搶先開口，分别用法語和漢語詢問道。
“華人，王虎。王侯将相的王，老虎的虎。你呢？”王虎用字正腔圓的中文回答，展現出積極的一面，也爲獲得更多信息。
他搞明白對方的法語爲何說得那麽怪。應該是地道的中國人，法語是外語。
“崋國派遣歐洲軍事觀察團，一級軍士長虬亖柒，虬是……算了，你叫我四七就行。”虬亖柒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态度中多了幾分親切。“有半個月沒見過黃皮膚的面孔，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到老鄉，你在歐洲這邊開卡車？”
“不是，我是工程師。”王虎含糊的說。
還好剛剛看過駕照，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車。不是自己的車卻坐在駕駛座上，隻可能是臨時代班，電影中似乎法國已經大部分陷落？
王虎正想多問幾句，身後的小門忽然打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從裏面探出頭來，張嘴露出兩排白牙。
“閉嘴，不許聊天，眼睛盯着窗外！”他低聲用法語說道。“你也是，聰明點兒。”最後一句是對王虎說的。
王虎連忙問，“我隻有一把手槍，你們有沒有多餘的武器……”
“閉嘴，你的責任是把手放在方向盤上，随時準備開車，戰鬥的事情不歸你管，我們會保護你！還有，接下來沒有我的允許，别讓我聽見你再說一個字！”
他轉身按住耳機，“該死的，這邊有個非戰鬥人員。老虎機，你來二排盯着左側，順便保護一下司機。”
Rap極快。
長官離開後，一名全副武裝的大高個子士兵先扔進來一個大背包，然後勉強從那個小門擠進駕駛室，坐到王虎的後排。
大個子打開夜視儀，槍口從窗口伸出去，指向左側隧道牆壁。
“他是‘老虎機’，高加索人。”虬亖柒跟王虎說。
“四七，你朋友？”代号“老虎機”的士兵跟虬亖柒打了個招呼，同樣說法語。
“華人，老鄉。”虬亖柒點頭說。
王虎指指自己嘴，示意不能說話，大個子笑了。他拍拍駕駛座的後背，低聲說，“看着前面，後背交給我。”
虬亖柒趁機對王虎說。“不給槍是爲你好，怕你打不中敵人，卻誤傷隊友。”虬亖柒嘴上是這麽說，行動卻正好相反。他趁着黑暗将自己的背包提過來，擱在和王虎之間的儲物盒上。
當列車駛過第二個照明區域時，虬亖柒悄悄指了指背包後面綁着的備用步槍，又指指王虎。
意思不言而喻，遇到危險的時候，還是得自己保護自己……老外未必靠得住。
王虎點點頭，側臉一瞥。
好嗎，一把九五，三個彈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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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Y一下，提莫大将軍的新書，《明明我才是訓練家》，小精靈同人文。大将軍上一本《日常系人生》成績也很好，兩本書大家都可以去看一下。
PS2：老雷知道斷更很長一段時間傷人品，之前也在開新書還是繼續寫《地球主機》之間猶豫過，最終還是決定寫好這本書。求票求收藏，就是希望大家多支持，讓上架時成績能看得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