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并不是說卓群和402的室友之間真的就有那麽大的仇隙。
彼此各奔前程是真。
可也不意味着反目成仇就能做得那麽徹底,一點和緩的餘地沒有。
畢竟還有那麽多年的感情,畢竟還有過那麽多的共同經曆。
等到大家冷靜之後,總要念點舊情,總要試圖和緩關系。
事實上他們之間确實有過實質性的聯系和接觸。
就比如2001年的年底,許雲濤和張蕾要結婚,就邀請過卓群參與他們的婚禮。
卓群也抛去了舊日的怨恨,真心實意的送去了厚厚的份子整整二十萬。
可問題是階級是有差距的,而且這種差距是随着時間和處境的演變,會分化越來越大。
當許雲濤和張蕾結婚的時候,其實卓群已經靠着年總的幫忙徹底解決了自己一身麻煩。
他甚至拒絕了京城電視台的新合約,升級在國家電視台重開了專屬自己的每周财經節目。
而且當時股市還正在暴跌中繼。
卓群因爲對重大的政策解讀和走勢預判每每精準,每周的節目收視率甚至都快追上《新聞聯播》了。
于是,當他一出現在婚禮現場,登時成了比新郎新娘還耀眼的明星,徹底搶了一對新人的風頭。
争搶着和他合影的人,求問股票走勢的人,比許雲濤和張蕾還多。
兩家人的長輩、單位領導把卓群衆星捧月一樣圍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奉爲主賓。
結果整個婚宴裏,除了典禮環節,卓群被推舉出去,登台站在新郎新娘旁邊講了一番話。
還有後面新人敬酒流程之外。
他就再沒有什麽機會和許雲濤、張蕾說話。
就更毋論和顧維嘉、何旭、李凱以及其他同學們聊天了。
所以這一次婚宴結束,無論是卓群自己,還是一對新人,又或是昔日的同窗們,幾乎人人别扭。
緊接着沒多久又迎來了校慶,卓群受邀前往,他本打算借此機會能和昔日同學們好好聊聊。
沒想到又是如出一轍的一套流程。
因爲他成了校方的“重點照顧”的嘉賓,吃飯時也要和校方領導坐在一起。
連他曾經的班主任和教務主任都無份兒作陪。
這就再一次給大家提了個醒,卓群已經不是凡人了,和他們的生活具有了天然鴻溝。
無論是誰,或許可以在私下裏對卓群的派頭诟病、不滿,甚至取笑。
但他們的生活已經注定難與卓群再有什麽交集了。
事實上,這一點,對許雲濤、顧維嘉、何旭和李凱來說,更是體味的深刻入骨。
因爲過了半年,就輪到卓群要結婚了。
卓群專門給他們幾個下了請帖,但他們卻又不約而同的被一個問題給難住了份子到底該給多少錢合适?
要知道,當初卓群可沒少照顧大家發财。
何況以卓群今日的名望地位,給少了也實在不像話啊。
别說二百了,就是一千兩千的,大家都覺着拿不出手。
可要往多了給,多少又是夠啊?
許雲濤結婚,卓群可是給了二十萬啊。
如果照這種标準來,他們這兩年的工資都填進去,也不夠。
都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可說實話,真要是大富大貴的人家。
窮人也實在攀附不起啊,反倒會生起敬而遠之的心。
于是最終,這幾個老同學一起琢磨了個很勉強的數字。
那就是每個人出五千塊,再加上許雲濤收的二十萬。
一共湊上二十二萬,讓許雲濤代表大家給卓群送去。
至于其他的人,也就禮到人不到了。
反過來對卓群來說,也一樣的難過。
因爲他的婚禮,作爲至親的父母都沒來。
父親既對他存有深深怨恨,也不滿他娶親的對象換了旁人。
于是以要照顧母親爲由,根本就不給他這個臉。
本來呢,卓群還以爲能從幾個昔日的哥們兒身上獲取些溫暖。
卻沒想到幾位好友他竟然也沒見到。
甚至就連唯一到場的許雲濤,也因爲受不了婚禮現場大人物雲集的壓力。
送上禮金後跟卓群打了聲招呼,就悄然離去了。
這就讓這個場面龐大的婚禮儀式對卓群而言,完全成了徒有其表一個形式。
在這個大喜之日,縱觀全場,他除了幾個爲了攀附而來的遠親,竟然找不到一個能真心爲他祝福的人。
他又怎麽可能,不感受到一種孤身站在高處的迷茫與空虛呢?
都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其實這話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甚至可以說是個悖論。
卓群就沒能在新的社交圈子裏找到可以信賴的朋友,
就連年總和江總也一樣,本質還是利益交換。
因爲什麽土壤長什麽莊稼,利益算計與質樸坦誠天生相沖相克。
名利的土地越肥沃,越是不可能種出真誠的友誼之花。
社會頂層的圈子裏,虛榮有之,浮華有之,堕落有之,誘惑有之,錦上添花有之,攀炎附勢有之,卻唯獨沒有患難與共和掏心窩子的實話。
說到底,就連婚姻都是作爲利益交換的妥協,又哪兒去找真的東西呢?
這一點,早在經曆當初的那場磨難時,卓群就已經看得明白,理解透徹。
所以他并沒有對此報以重望,也不想以道德觀念批判什麽。
隻是他仍舊沒有想到,自己仍舊低估了這個圈子裏的風險與醜惡。
因爲他和年總合作的越久,越得到年總的器重和依仗。
越了解年總背後利益集團的能量,他就越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妙。
特别是當他完成了利益聯姻,跟着年總面見了隐藏在其身後的那位集團首腦。
正式被其納入心腹,聽其談及組建保險公司核心計劃。
他簡直是傻眼了,更是恐慌到了骨子裏。
因爲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被一個未來要做階下囚的大佬給看重了。
身不由己的卷入到一場身不由己的驚濤駭浪之中。
要知道,他可是看過未來的人,那最清楚不過。
這個以林姓大佬爲首的利益财團看似強大,卻注定将會在數年之後全盤覆滅。
所以說,他的處境不但并未由此轉好,反而賠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怎麽辦呢?
就此止步退出?
不可能的。
他真要敢表露出這樣的意思,根本用不了再等幾年了,他這個人馬上就會消失于無形。
可要真陪着這些人趟這趟渾水,那他也蹦不了幾年。
他的前程會如燭光那樣短暫美好,恐怕最終隻有牢底坐穿這一種凄涼結果啊。
愁啊,怕啊,卓群背地裏不知傷了多少的腦細胞。
而說到底,最終還是重生人士的特殊屬性救了他。
對未來變化的了解,不但讓他提前知道了要面對的風險。
他還因此清楚哪一方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另外,對未來的科技走向的把握,讓他在中關村以第一時間買到了錄音筆、微型攝像器材。
更幸運的是他還幹過記者的工作,那麽對這些東西的使用方法,就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于是在這種精心準備下,他被迫無奈的成爲了一個心懷異志的間諜。
是的,他确實沒有經曆過真正的風雨,他也确實不懂得那些對手的狠辣手段
可他這種的背景本身就是一種良好的僞裝,讓利益集團的所有人對他相當放心。
就這樣,憑着日益積累的證據,他提前投誠舉報。
不但幸免于難,洗清了自身的罪名,獲得了真正勝利者的獎賞。
還看清了黑是黑,白是白。
意外的了解到了自己磨難的始作俑者,正是一直在對他扮演着救世主的年總。
因此,他也就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風光的背後不是滄桑就是肮髒”。
有意思的是,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因爲一次汽車的爆胎,卓群竟然很偶然的與喬健相遇了。
他發現時隔多年,沒能完成大學學業的喬健,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一蹶不振,就此沉淪。
他還是那麽積極樂觀,并且憑借着自己的努力,用了五六年的時間,開辦了屬于自己的汽修廠。
見到自己,喬健也沒有絲毫扭捏作态。
而是非常開心的和他叙舊,并且親自動手給他提供換胎服務。
眼見喬健一邊幹活,一邊如數家珍訴說着同學們的種種近況。
卓群反而感受到了一種失落。
這顯然說明了一點,他才是被班集體排斥在外的那個人。
但更令他感到汗顔的是,換胎之後喬健非但堅持不收他的錢,而且還沒忘了提一提當年的事。
“卓群,都是同學就别瞎客氣了。這就算我對你表示的一點歉意吧。”
“說實話,當初害你被學校勸退,我心裏一直很過意不去。好在你混得這麽好,那我多少就放心了。”
“不過你可别誤會啊。我可不是認爲我做錯了,我隻是認爲我的方式魯莽了,學校的力度也過了。要是今天再發現這樣的事。我還是會反對你的,對事不對人。”
“或許你還不知道,其實我後來也因爲打架,被學校開了。就咱們那破主任,真是夠狠的。可話說回來了。誰讓自己年輕不懂事呢?”
“男人嘛,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認賬。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