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巷口又來了一行人,一輛馬車,三位騎士,看起來好像沒有拐進來的意思,就停在巷口。
排在末尾的幾位,笑眯眯的看過去,正準備打聲招呼,一看到車後那三位騎士中的那位文士,頓時一個個的又笑着打着哈哈轉過身來,“老學士還是最替我等着想,此典若成,則我儒家,又将大興……”
“兄台所言極是,現在每想及前幾日,我等對學士的誤解,便總是羞愧難當,今日一定要當面向學士請罪……”
“說起來,那也是受人蒙蔽,被人利用……”
幾人繼續寒暄着,就當沒看見那一車三馬一樣,言語之中的冷嘲熱諷,卻又非常真實。
“先生,早些出城吧,”幕僚剛低聲勸了一句,一個明眸皓齒的丫鬟就掀開車簾,她朝旁邊讓了一下,熙川先生那張陰沉的臉就露了出來。
後面這有些奇怪的動靜,此時已經傳遞到了前面,沒用多少言語,大家就都知道,徐熙川竟然也來了。
頓時,就像約好了一樣,那些和熙川先生相熟的、想和他相熟的人,沒人往巷口那邊看一眼,一個個的,都把背對着馬車那邊。
少數一些和熙川先生算是素昧平生之人,倒是饒有興緻的看着他那邊,那眼神裏,自然是各種不屑加鄙夷,以及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先生,”還跟在身邊的幕僚又勸了一句,“我們走吧,”
特意繞道這裏出城,這是何苦呢?
徐熙川看着那些幾日前還一口一聲“先生”的叫着,爲自己和他說上幾句話就高興不已的士子、還有那些自己回京之後,就紛紛遣人送上重禮,以求讓自己在高泰明面前說幾句話的官員、以及那些此前一直書信往來頻繁,曾在潇湘館中徹夜不眠的指點江山的名士老友……
所有幾日前對自己全都笑臉相迎,恭敬以待的人,此時對自己全都如避瘟神,頓時從心到胡子到手到全身,又氣得顫起來,若不是這幾日面子已經丢得不剩多少,心也在一次次的捶打後硬了不少,他此刻怕是要和三國的周郎一樣,當場吐出幾口血來。
你等,有何資格鄙夷于我?
你等,又如何能明白我的抱負?
不過,他很快便靜下心來,跟紅頂白麽,這其實再正常不過。
示意了一下,丫鬟連忙放下窗簾,青色的馬車又慢慢的朝前走去。
他這一走,那些排隊等候的人中的不少,齊齊松了一口氣,還好,他隻是路過,抱的不是和我等一樣的心思。
不然,他也算是一個強有力的競争對手,無論如何,那總是大理國到宋朝赴考的士子中,成績最好的一位。
他們不知道的是,也是他們的這一番做派幫了他們,特意繞道學士府出城,熙川先生并非沒有存着和他們一樣的心思。
但凡是熱衷于名望的,怎麽不想參與到這樣的盛事中去?何況是他徐熙川?
但是,當着那麽多人,那麽多面帶奚落鄙夷之情的人的面去求見黃昊,他又真做不到,他還是要臉的。
京城之中的各家權貴,不是站在皇室那邊,就是站在相府那邊,中立的,大多實力不濟,稍有些影響的,如草廬先生等,這些同行,個個都各懷心思,極難拉攏過來。
至段譽這部中華大字典的概況一出,他們便紛紛湧向黃昊……
知道昨天自己走後,草廬先生馬上就到學士府登門拜訪黃昊,他當時氣得差點把自己最喜歡的那塊硯台都給摔了。
這也是促使他今日出城的主要原因。
有段正淳、高泰明,再加上一個總是不經意的、輕描淡寫的做一件事,便把自己苦心孤詣的盤算,全毀個幹淨的段譽,在京中,已經難有作爲。
爲今之計,隻有到地方上去。
地方上,多的是對段正淳、高泰明代表的段家和高家,隻持面子上的尊重的部落,多的是更看不起段譽的部落。
這些部落中實力雄厚的,才是自己應該努力去拉攏的。
車馬出了城門,徐熙川回首看着那巍峨的城門,回想起昔日被高明順親迎進京的場景,回想起那時的雄心壯志,頓時覺得如一場夢一般。
他此時不由得想起來,王顒等那日出城回宋之時,心裏想的又是些什麽?
可是和我今日一般的屈辱、不甘?
說起來,那日應該送送。
跟着又想起段譽來。
有了王顒他們一行的述說,尤其是一定會流傳到宋境之内的《大理報》,自己若事有不諧,便回宋朝的後路,算是從此斷絕了。
段譽,你狠!他不由得恨恨的想道,收回目光,放下窗簾之前,也在心裏默默的說了一句我會回來的!
…………
西門校場外,回春堂的吳春歸,又在奮筆疾書。
他也不知道該說自己究竟是命好,還是命不好,像他們這樣的人,若是一直沒有有價值的消息傳回去,那在上官那裏,也就沒有了價值,别說升遷,怕是到最後,都隻能終老異鄉。
但像這幾日這樣,要寫的密信太多,那也是挺讓人發愁的一件事。
前日剛剛寄回去一封,昨日城中就四處在熱傳那比邸報更受人歡迎的大理報,尤其是大理報上,還說能修一部那樣的字典來。
作爲一個合格的高級細作,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部字典的意義,若是報上所說的漢語拼音,真能那麽神奇,那大宋還真是沒法修一部更好的字典出來。
真的會有比所有的韻書都要簡單,還要全面的注音方法?
他對此并不是不持有疑慮,但一想到那是段譽所說,又有些無來由的相信。
他不知道國中的衮衮諸公,鴻儒博生,會如何看待這事,他個人覺得非常可惜,想我煌煌大宋,和泰西之人交往通商多年,爲何就沒人想到要借用他們的文字來注音?
竟然是這西南偏僻之地的一個孩子想到了這一點。
好吧,要說這個孩子,那也真不是個一般的孩子,其它不說,他已經知道,就連官家對這個孩子,也頗有興趣,所以這和段譽有關之事,一定得寫好。
就在他遣詞造句的時候,夥計有些驚惶的跑來敲門,“東家,官差來了,點名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