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莊後山,看着呼呼作響的風車,昨晚和兒子談到後半夜的段正淳笑容滿面,剛才在裏面,他親眼目睹了這個大家夥,是如何快速的制作出一排排精美的金币來。
眼下,他手中就拿着一枚把玩着。
這些金币,也可能是他此次到皇莊,能帶回去的唯一的禮物,哦,還有高升潔的專車。
他看着山下的莊園、原野、洱海,看着遍地蔥茏中盛放的野花,看着依然在緊鑼密鼓的施工的工地,看着那條從海邊的碼頭延伸出來的馳道上那快速奔跑的馬車……覺得很是舒暢,“真是個好地方啊!”
“父皇和母後,可以多呆些時日,”段譽道。
他知道,對他這個皇帝,這也相當于是放風。
“我等着你在宮裏給我建高樓,”段正淳看着大兒子道。
在這邊是舒服,但他總是有些放不下心來,畢竟,他登基之後,朝局一直就不是太安穩。
在這樣的前提下,他這個皇帝和太子都不在京城,哪怕走水路,離那邊隻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程,他始終難以安心下來,想想還是坐鎮在宮裏踏實。
但若是在宮裏就能輕松的看到城外的風光,那自然是極好的。
“兒子想着,過些時日,在對面給父皇建一處行宮,父皇就可以多到城外的海邊住住,”段譽道。
段正淳搖頭,“我知道這是你的孝心,但現在不好大興土木,”
他轉頭看了看那邊坐在桌旁相談甚歡的準婆媳,帶着兒子朝旁邊走了走,低聲說道,“前日,幾個大方丈,找到了宗正府上,”
段譽忙道“國師府并沒有遞話過來,”
段正淳看了那邊和自己兒子一樣年幼,也和自己兒子一樣穩重大方的董佳,“你眼光沒錯,确實是個好姑娘,”
他以爲,這樣的情況下,董國師不可能沒有話跟皇莊這邊說,既然兒子沒有收到,那一定是董佳攔了下來。
“這些大和尚,未免也太霸道了些,母後的慈善總會還沒正式成立,他們便擔心兒子說的話會成真?”段譽道。
“呵呵,”段正淳笑了起來,“這次你可猜錯咯,”
看着快意的皇帝老子,段譽一愣,不是擔心慈善總會會搶走民衆捐給寺院的香油錢?
“他們自然有這樣的擔心,但沒有直說,找到王叔,确實是因爲你做的事,這些時日,你接連讓儒家大失顔面,頒布的新政,更是讓儒家惶恐難安……”
段譽這下明白了那些大和尚找上段壽昌所爲何事,“他們難道想借此機會,對儒家落盡下石,讓他們佛家再進一步?”
從很多方面說,儒家和佛家,無疑存在競争,當然,還有道家。
縱觀之前的曆朝曆代,儒家自然最是成功,因爲儒家入世,大多數時候都把持着朝政。
但佛家和道家,并不是沒有對儒家形成過挑戰,如在漢、晉之際,新道家反周孔名教的運動,便讓儒家遭遇了一次危機,兩晉之後的南北朝及隋唐,佛教更是長期處于支配地位。
在大理國,佛家可以說一直都壓着儒家一頭,大理國的士子之所以被稱爲師僧,就因爲他們大多是僧人,習佛理,又讀儒書的僧人。
至于民間,自南诏時起,便是家家崇佛,佛教,已經全方位的滲透到了大理國的方方面面。
但在這些事上,這三家的追求,都沒有盡頭,最好是自己一家獨尊最好。
“這些大和尚,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段正淳道“我大理,崇佛上百年,”
他搖頭,“有些事,同樣做得遲了些。”
他這還是第一次在段譽的面前,吐槽前任們。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無論儒家、佛家、道家,可以說都是工具,因此讓這其中的任一家占據絕對優勢,都不可取。
雖然前面的那些位,對此也都有些警惕,并做出了一些努力,如借大臣角力的機會,讓“國師”這在開國初期,不但是佛家領袖,還參贊軍國機要,實際地位都在丞相之上的職位,變成了如今空有高位的閑職,還通過多種手段,讓儒家和道家,尤其是儒家,得到了長足的發展。
但總體來說,在如今的大理國,佛家依然是一家獨大。
段譽譏諷道“我聽說,不少百姓,非但捐錢,連家中的良田,不少都捐給了佛寺,以至于一家家佛寺,都成了大地主,連賦稅都不用交的大地主……
“就連這邊銅坊的出産,至少有兩成,都變成了各家對佛寺的進奉……”
“他們,居然還不知足?”
“更别說,這些年,僧徒濫雜,蠱害百姓之事不絕于耳,荒年放高利貸者,寺僧一直都是主力,我……”
“譽兒,”段正淳打斷了兒子的話,“佛家之事,得徐徐圖之,”
還是少年心性啊。
雖然他把三教都當作工具,但他很明白,佛家因爲關乎信仰,斷不可采取針對儒家的措施。
段譽躬身道“父皇,這些時日針對儒家,等同于間接幫助了佛家,兒子思慮不周,請父皇責罰。”
要說,怼儒家的時候,他還真沒有想到這一點。
所以說,在有些方面,他是真沒他老子看得全面。
“勿要多慮,”段正淳道“若是儒家能按譽兒你的設想改良,則來日更有助于抑制佛家,”
他此刻心情挺好。
坦白說,看着這個這些時一直日攪動風雲的兒子認錯,他還真忍不住有些開心。
兒子太優秀,免不了反過來給他這個父親壓力。
“但有些手段,不妨現在就想想,”他輕聲對兒子說。
在這方面,他已經想了很多,北周武帝(在位期間,大舉滅佛)的生平事迹,也看了很多,有些想法,冒出來也不止一次。
但那也隻能想想而已,因爲那些事,比把高家打垮還要難。
從南诏算起,崇佛已逾三百載,有些事若是要做,那便真是與全天下爲敵。
他原以爲,這些想法隻能一直深深的壓在心底,但這個兒子,現在就讓他看到了希望。
“我們這就回京,”他寵溺的在兒子肩頭拍了拍,“告訴下面的那些人,等到中元節,我再來檢閱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