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自然也落在後面。

這妹子，就不是那種會習慣卑躬屈膝的人，但若是在段正淳和高升潔面前，又不得不做出一些姿态來，所以能離遠一點就遠一點，反正那兩位身旁，不會缺人圍着。

“你說，反響會怎麽樣？”她低聲問。

“一定能達成我們的預期目标，”段譽道，“可惜的是，那些武俠小說，都隻記得個梗概，不然在報紙上連載一部，吸引力肯定會更強一些。”

辦報紙這事，也是他們計劃中的重要一環，盡管不能精煉到位的從理論上闡明宣傳的重要性，但他們無疑都清楚的知道宣傳的重要性，因爲在原來的時代，“宣傳”兩個字之後，很多時候都跟着“陣地”兩個字。

對他們的事業來說，确實也是如此，大理報，不隻是他們的喉舌，他們的宣傳平台，真就是一個陣地，還是可以用來進行各種戰争的多功能陣地。

因此，他們籌備了很長時間，但問題在于，通常情況下，就是在除開戰争、動亂及發生其它廣泛性的社會事件等的情況下，官方喉舌對普通民衆的吸引力，肯定都不會太大。

作爲官方喉舌，嚴肅穩重，冷靜客觀是最基本的操守，而普通民衆最感興趣的，往往都是那些獵奇的話題——通俗點說就是八卦，不但有趣，還輕松。

放到這個時代，說皇帝和大臣的事，一定沒有說皇帝和妃子的事更吸引人，但在這方面，他們顯然不好順應民衆的要求。

就說今天的創刊号，頭版都是非常嚴肅的文章，也就是普通民衆不會太感冒的文章。

好在現在的百姓，對君主天然帶着敬畏，自然也好奇，所以對和君主有關的消息，還是會挺趕感興趣，段譽因此相信，這創刊号的反響，一定會不錯。

何況，創刊号可是白送的，白送的誰會不喜歡？這個時候，紙都不便宜，因爲讀書人少，民間還有敬惜字紙的觀念。

更别說還額外花錢，請了那麽多說書人幫着宣傳。

問題是，從長期來看，民衆對君主的興趣，就像男人對老婆、女人對老公一樣，遲早會倦怠，到那時，大理報對普通民衆的吸引力，将會更小。

段譽因此希望這個保鮮期，能盡量長一些。

同時，從長期來看，任何時候，一直關心國家大政的人，總會是少數，所以要想大理報一直受到熱烈的歡迎，連載個武俠小說什麽的，再好不過。

“難不成你還想連載《天龍八部》？”董佳笑道。

“倒是真想呢，也要我寫得出來啊，”段譽道，“且等以後，網羅一大批會寫小說的人再說。”

“辦報紙，皇莊裏的這些，”董佳道“說到底，我們做的，還是那老一套，”

這可以說是來自官方的吐槽，讓段大太子也是有些無語，不然還能怎麽的？

這些之所以是穿越人士的基本操作，就說明這些是有效且必要的。

“還是不一樣，”段譽拉了下她的手，“就像同樣是五官，但你的就是這麽好看，”

“嘻嘻，”雖然早聽慣了，董佳還是忍不住輕笑起來，叫聲打斷了他們才剛開始的情話時間，“譽兒，快跟上，”段正淳在前面朝他們招手。

…………

京城西的一處大宅中，竹林淡雅清新，草廬寥廓脫俗，正中的廳堂裏，白須老人半倚榻上，閉目撫須，沉醉于古琴聲中。

熙川先生坐在另一邊，拿着大理報的創刊号，手在抖，嘴唇在動，胡須在顫，火氣從胸腹裏往上沖，真的太不厚道，簡直是卑鄙無恥！

報紙的第二版，完完整整的重現了那場辯論，其中還加入了不少非常主觀的描寫，段譽那邊，自然是正面的，他們這邊，就是食古不化、自私自利還強詞奪理、死不悔改的反面形象。

其實段譽審核過，寫這場辯論的文章，真的很寫實，但對熙川先生來說，隻要在報紙上提及那場辯論，就是對他們的再一次侮辱。

尤其是聽說，這份報紙，已經送往全國各地，也就是接下來的這幾天，隻要有心，所有人都能像那天在台下近距離的旁觀的一樣，事無巨細的知道他們得敗績，這叫尤其注重形象的他如何能忍？

他也悔。

此時再看當初的言語交鋒，能輕易的看穿段譽的漏洞，輕松的找到太多适合反駁段譽胡言亂語的話來，當時爲什麽就想不到？

這讓他更是氣憤。

鼻子裏簡直和正煮着的茶爐一樣，要噴出氣來。

他看了旁邊的老先生一眼，見他依然好整以暇的閉目傾聽着美婢的琴聲，完全沒有睜眼的意思，便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完整的再現那場辯論之後的文章，題目是《學以緻用》？

開篇就是引用聖人的話，“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何意？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又爲何意？……”

徐熙川此時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不是貶低我儒家麽，爲和還要引用這麽多聖人之言？

他耐着性子看完這篇文章，頓時再也忍耐不住，開口說道“真乃鼠目寸光，簡直一派胡言！”

學以緻用，學的東西，要在日常派上用場，這倒還說得過去，但因此倒推回來，糧食很重要，所以要去學如何種田，如何育出高産的種子；房子很重要，所以要想着去鑽研如何把房子建得更好……

若是讀書人去學、去想着農夫做的事、匠戶做的事，那還是讀書人嗎？

“其用心，何其險惡！”

他以爲，這就是段譽在繼續強化士農工商實爲并列的觀念，這是想從根子上，分化瓦解儒家。

下一步，是不是要說，“士農工商”之“士”，乃是軍士，徹底把我儒家子弟置于等外之處？

“草廬先生，想你也知道，若是我們就此束手，恐怕一兩年後，我儒家在大理，就無立錐之地。”

草廬先生，當年沒鬥過黃昊，已不在朝的老瀚林、熙川先生希望拉攏的士林耆宿，依然很淡定的連眼睛也不睜，“看看下面的，”

下面的？徐熙川翻了一面，隻看了幾眼，便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起來，“這……不可能……狂妄……”